正如朱浩所料，他回到京城后不可能那么顺顺利利回翰林院当差。<br/><br/> 总有人会以各种理由让他离开翰林院，到户部似也不是各方期许，那就给他一个看起来很光鲜，但其实屁都不是的差事，让他换个地方继续混日子。<br/><br/> 现在看来是准备让他进吏部供职。<br/><br/> 朱浩问道：「下一步我要到吏部履新？不知是何官职？」<br/><br/> 杨慎坐下，拿起茶壶，自顾自斟了一杯，又望向一边的叶桂章：「具体情况，让少峨来跟你讲，你回京后，你我要尽量避免见面。」<br/><br/> 先前皇帝、孙交和杨廷和势力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朱浩不能再为杨廷和所用，虽然眼下看来朱浩并没有到户部去管理开矿之事，协议名存实亡，但窗户纸还在，杨慎的意思就是以后他不会亲自跟朱浩接触，再有什么事，让叶桂章来当传话人。<br/><br/> 「嗯。」<br/><br/> 朱浩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何今天杨慎要带叶桂章来，而不是余承勋。<br/><br/> 余承勋是杨廷和的女婿，乃杨党核心人物之一，而叶桂章虽然跟杨党走得近，却没人敢打包票说他就是杨廷和的人，朱浩跟一个翰林院的旧同僚有来往，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br/><br/> 杨慎却像对朱浩依然很倚重般，用鼓励的口吻道：「敬道就算到了吏部，也要好好做事，争取几年内可以升迁。我还有旁的事，其它的情况就让少峨跟你说吧。」<br/><br/> 杨慎未多赘言，起身跟朱浩作别。<br/><br/> 朱浩本要送其下楼，却为杨慎阻止。<br/><br/> 等人走后，叶桂章大致跟朱浩说明了一下情况，有关杨廷和派系对朱浩未来官职的安排：「……或是让你去吏部为员外郎。」<br/><br/> 朱浩以刑部郎中的身份卸任永平府知府，回到京城应该也是以此官职来进行平调或是升迁，以朱浩在朝的资历，升迁不太可能，平调却是应当的。<br/><br/> 可现在却让朱浩去当吏部员外郎，分明就是说，你的资历尚不足以当正五品的六部郎中，让你先当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应付应付吧。<br/><br/> 朱浩问道：「吏部有员外郎的空闲官职给我？」<br/><br/> 不同于户部、工部这样机构臃肿且庞大的大部，吏部和礼部一样，属于六部中的「小部」，说白了就是人员少，机构简单，跟户部动辄十几个郎中、几十个主事不同，吏部员外郎一共只有一个职位。<br/><br/> 也不是说不能安排，要是朱浩被调为吏部员外郎，而恰恰吏部员外郎的职位上有人，那朱浩又要成为添注的官员。<br/><br/> 如之前朱浩在刑部当郎中也属于添注，反正提供给朱浩的职位就是个虚职。<br/><br/> 不给你正式的官缺，只是给个职位，你要是想拿实职就得接受朝廷的调遣，到地方上为官……这大概就是杨廷和派系想把朱浩逼出京城的一种手段。<br/><br/> 你孙老头不是打算把你女婿留在京城当官吗？<br/><br/> 那就不给他实缺，吊着他，等过几个月，看他是愿意去当湖广提学副使，还是愿意当个有名无实的吏部员外郎！<br/><br/> 叶桂章的回答很直接：「没有。」<br/><br/> 朱浩笑道：「那意思是说，我回到京城之后，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br/><br/> 叶桂章摇头：「大概你还是要先回翰林院待一段时间，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带你去吏部报到，你可以直接去拜见吏部乔部堂。」<br/><br/> 虽然只安排你当添注的吏部员外郎，但给你的礼遇却不低，你能直接拜会最高上司，体现出朝廷对你的重视，吏部的人你想见谁就见谁，就是不给你实缺，反正就是以各种方法逼你心态失衡，主动提出外调。<br/><br/> ……<br/><br/> ……<br/><br/> 朱浩没太当回事。<br/><br/> 反正早就料到杨廷和会出<br/><br/> 阴招，应对并不急于一时。<br/><br/> 当天下午，朱浩回家简单安顿后，见到了匆忙出宫来的朱四。<br/><br/> 好朋友回来，朱四分外激动，拉着朱浩就要一起去吃火锅。<br/><br/> 张佐提醒：「陛下，这天实在太热了，还是不要用火锅这样温热的膳食，不如……吃一些清淡的，您最近不是老上火吗？」<br/><br/> 「说起来也是，最近一直牙疼，真是要命。」<br/><br/> 朱四抱怨起来，「上火还不是因为朝堂上那些人不省心？对了敬道，姓杨的又上奏请辞了，这都第六次了，是不是该同意了？」<br/><br/> 杨廷和第六次上疏请辞。<br/><br/> 看起来其离心非常坚决。<br/><br/> 朱浩道：「再等个一到两次，差不多就可以了。」<br/><br/> 朱四笑道：「一个月连续上疏六次，那估计再来两次，也就十天八天的事情……朕都想好明天在朝堂上怎么说了，就说朕离不开杨爱卿，但若是爱卿你实在力不能支，务必要在走之前帮朕把一切安顿好，这样一来别人就都知道，其实朕是希望他早些滚蛋的。」<br/><br/> 朱浩笑了笑，没有批评朱四这些故作聪明的小伎俩。<br/><br/> 堂堂九五之尊，要跟自己的臣子斗，不用搞什么明争暗斗那一套，有时候直接点明也可以。<br/><br/> 小动作太多，反而显得皇帝太过小家子气。<br/><br/> 「对了，知道敬道你要回来，最近几天，有一些奏疏朕留中没有下发，现在全交给你处置了。」朱四道。<br/><br/> 朱浩摇头：「今天臣还要去见孙部堂。」<br/><br/> 「见他？你们不是刚见过了么？其实朕也想去城门处迎接你，但听说孙部堂一早就去了，朕反而不能露面……哦对了，他跟你说什么了？」<br/><br/> 朱四提到孙交，语气有些不悦，大概是最近孙交没有过多附和他这个皇帝的意见。<br/><br/> 身为皇帝，朱四心胸却不开阔，他之所以重用孙交，不是看在其能力有多高，更多是看在其是心腹大臣的老丈人面子上……你在朝堂上不多帮朕说话，凭什么让朕对你另眼相看？<br/><br/> 朱浩叹道：「被杨用修打断了，杨用修让叶桂章跟我说，准备让我去吏部当员外郎，但好像之前没有透露任何风声。」<br/><br/> 朱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握紧拳头，重重拍在桌子上：「这是准备绕过朕，随便安排你官职吗？敬道，要不你直接亮明身份，朕让你当翰林学士！看谁敢跟朕对着来！」<br/><br/> 朱浩摇头：「吏部员外郎也好，回翰林院当修撰也罢，只要能留在京城，不就一切都没偏离我们的预设轨道吗？现在我们的目的，是要让杨阁老平稳退下去，在这之前，不宜轻举安动。」<br/><br/> 话是这么说，但朱四还是有点不甘心。<br/><br/> 总让皇帝为了顾全大局而隐忍，这让朱四有些小情绪。<br/><br/> 朕可是天下之主，不是给谁当孙子的。<br/><br/> 「今晚臣会跟孙部堂说说，回头试着加速杨阁老致仕，让他走之前，不能在朝中做过多安排。」朱浩道。<br/><br/> 朱四眨眨眼：「那就是说，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应对姓杨的走之前做的小动作上？要让他最近所做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无论是人事上，还是六部布局，都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br/><br/> 「嗯。」<br/><br/> 朱浩点头，「陛下所说，基本也是臣所想。看似陛下在给杨阁老时间，但其实并不给他留余地，他要退，就一定要退彻底，除了首辅位置他可以留给蒋阁老外，剩下的大臣，有想跟他一起退的，一概不留！」<br/><br/> 朱四想了想，眉开眼笑：「刑部那个姓林的，还有吏部姓乔的，哦对了，还有兵部那个……简直是个蠢货！朕每次问他有关西北之事，他都答非所问，朕都不知道他怎么混上兵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br/><br/> 置的，先前还那么多人夸他有本事，请问他本事究竟在哪儿？」<br/><br/> 朱浩不由汗颜。<br/><br/> 彭泽也算是一代名臣，但在朱四眼中，这货能力有这么不堪？<br/><br/> 不过想想也是，彭泽上位，更多是因为其跟王琼间惨烈的斗争，杨廷和想利用彭泽来制衡和打压王琼在朝培养的势力，其实杨廷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很多旧臣，诸如王守仁等官员，现在都因为不同原因相继退了下去。<br/><br/> 但说起来，若是一个人是靠派系斗争上位，而不是靠真本事，那他只会继续推动派系斗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没法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搞好政绩上，于是兵部就变成了一潭死水。<br/><br/> 说起来，现在杨廷和派系的人，彭泽算第一个触霉头的，谁让其在派系斗争中得罪了很多人？再加上其身上也不干净呢？<br/><br/> 朱四跟朱浩又聊了一会儿。<br/><br/> 虽然朱浩表示，自己回京城并不是为了批阅奏疏，甚至今后思贤居的功能可以淡化甚至取消，但朱四还是执意让张佐当晚把奏疏带过来。<br/><br/> 「……敬道，你要理解朕，朕也想轻松几天，有你在的时候，朕感觉做什么都轻松，不用去想那些糟心事。但凡你不在，那些破事，朕光想想就头疼。你下午要去见孙部堂，由着你，等你回来后再批就行！朕终于放假喽！」<br/><br/> 朱四脸上的轻松自在不是装出来的。<br/><br/> 有了朱浩，朱四就可以当个逍遥皇帝，悠哉游哉，既不用劳心劳力，还能在朝堂上把那些大臣斗得焦头烂额。<br/><br/> 既然有人帮他做事，甚至做得比他自己还要好，且他完全信任这个人，有什么道理不用，而要自己往前冲呢？<br/><br/> 当明君？<br/><br/> 谁都觉得自己在当上皇帝后一定会勤勉克己，但真正坐到那位置上，更多却是想大权独揽、过那种一呼百应且不受苦受累的快活日子，谁喜欢批阅奏章到凌晨，一天加起来睡不到两三个时辰？<br/><br/> 人都是懒惰的，朱四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