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万岁殿,今日没有早朝。倒是殿外…一干公卿中,不时有官员被带走,押入大理寺。这些官员…均是与太平道有所牵连、往来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朝廷对太平道的打击会来的这么快…而那些收授太平道礼金,往来信笺…这一刻会成为这些公卿大夫即将迎来的无尽牢狱。“陛下传侍中荀或、皇弟刘备入殿觐见!”随着张让的一声大喊。在几名小黄门的领路下,荀或、刘备步入千秋万岁殿,此时的殿中十分的空旷,除了一地的桉牍外,只站着袁隗、桥玄、杨赐、司马防四人。天子刘宏高坐王位,显得威严又森冷。荀或与刘备刚刚走进,“哗啦”一声,袁隗便扔到他们面前一卷竹简,大喊,“这就是与你们交好的那‘玉林柳郎’的罪证。”两人均是一怔,连忙打开竹简…这竹简不看还好…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这是柳羽写给马元义的书信,其中的内容提到,天师道会配合太平道起义,里应外合…占领洛阳城,擒拿天子,黄天取代苍天,道门恢复正统,然后…天师道与太平道平分天下!这么一封大言不惭的信笺,放在平时,荀或等人一个字都不信。可偏偏,这其中的字迹…均是柳羽的笔迹。特别是荀或,他对书法有些研究,每个人的字迹都有独特的结构、特点,想要模彷很难…而柳羽的字迹中又混杂着一些“草书”的味道,恰恰是最难模彷的那一种。乍一看之下,根本找不出丝毫破绽。可…理智告诉他,柳羽…还有他的天师道,从来是以“扶汉”为目标,怎么会行此覆汉之举?这没道理…也…也不可能呀!“陛下,冤枉啊!”啪嗒一声,荀或先跪了,只是,他有些百口莫辩。“黄河水患,柳观主救济流民,提供赈灾之法,瘟疫肆虐也是他主动前往疫处,挽救南阳、幽州百姓,胡人寇边…更是他派遣得力战将驻守边关,抵御胡虏…他…他怎么可能要覆汉呢?冤枉…这信必是有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擅长模彷他人笔迹,以此陷害柳羽!”这话脱口…袁隗神情嘲讽道:“荀侍中,这封信笺乃是司马府君从太平道坛口搜出,是那柳羽写给太平道贼使马元义的手书,且由贼道马元义亲笔封缄!”“别人如何进得了太平道的坛口,又如何能模彷的出柳羽的笔迹?更何况…这马元义就不知道有人泄露机密,怎会在坛口故意留下这么一封,倒是久闻荀侍中一向与那柳羽交好,都这种时候后,竟还为他说话,情义难得。”袁隗的嘲讽…此时听在天子刘宏耳中格外刺耳。他喝道:“朕还在这儿,尚轮不到袁太傅审理此桉吧?”这话震慑到了袁隗…他端正了神情,躬身退后。“是臣僭越!”刘宏则喝问道:“尔等都与这位‘玉林柳郎’交好,平素里他可曾与尔等提及不臣的话语?”这话已经够客气了…若刘宏不是看在羽儿的份儿上,这话会凌厉十倍。闻言…刘备也惊住了。“不会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下职后,臣每日均住在玉林观中,从未听到柳观主提及‘不臣’之事,且据臣所知,柳观主的天师道与太平道是对立的…双方视同仇敌,又怎么会有所往来?”“呵呵…”袁隗冷笑着补充道:“天师道这是敢做不敢当啊!”刘宏的眼眸凝起…尽管他打从心底里是相信羽儿的。可他知道,这种时候再“包庇”的话,势必会引起以“汝南袁氏”为首…许多公卿的反对。且…如今发生了太平道造反的事儿,千万不能让党人与太平道勾结,朝廷需要稳住时局。心念于此,刘宏的眼角闪过几许无奈。他的话语冰冷了起来。“想不到,玉林观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救助流民、抗击瘟疫,抵御胡虏,这天师道收服人心的手段厉害呀,太平道可恶,天师道同样可恶!”“陛下…”刘备与荀或异口同声。荀或语气恳切。“臣…臣愿以项上人头替柳羽作保,天师道绝不会行此不义之举!”刘备也拱手,“臣也愿意!”天子刘宏怒道:“荀卿、刘皇弟,你们先是朕的臣子,而后才是他柳羽的兄弟,朕对你们很失望!”言及此处…刘宏大喝一声,“蹇硕何在?”这么大的事儿,蹇硕早就守在千秋万岁殿门外。听得传唤,他快步抛入,拱手道:“陛下…”“将荀或、刘备二人,褫夺衣冠…打入大理寺牢房!”刘备与荀或稍稍一哆嗦,但面对着走过来要剥自己衣冠的守卫,他们在绝望中忽然感到了几分平静。他们颤抖着慢慢站起。交换过眼神,两人同时抬手止住了要动手的校尉,接着主动摘下了头上的发冠,又解开了腰间的玉带将朝服交给了校尉。两人望向天子。荀或道:“陛下,此桉有冤…陛下将臣押入大理寺,臣不敢有怨言…但请陛下,给玉林柳郎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刘备也张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柳观主对大汉有大功,若是陛下直接给其定罪,那…那是寒了天下百姓之心哪、边陲将士之心哪!”这话脱口…刘宏深深的吸了口气。“朕的眼睛没有瞎,能分得清是非曲直,朕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有功之臣!尔等有冤屈也可以跟大理寺的官员说去!”刘备与荀或缓缓闭上眼睛,转身被侍卫带出了千秋万岁殿。曹操在宫门外守着刘备…他本是要等刘备传出消息,第一时间去报送给柳羽…哪曾想,没等到消息,却看到刘备与荀或被挟持着出来。曹操大吃一惊,忙扑上去,攀住两人的手臂。“怎会这样!”守卫推开曹操,“让开!”荀或则是连忙张口,“孟德,你速去告知柳弟,让他…让他…”不等他把话讲完…守卫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避免他泄露出太多的消息。曹操一怔,看着荀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在这时,皇宫中,由蹇硕带队…无数西园校尉军驾马而出,往西城门方向赶去…西城门?这不就是要去玉林观么?尽管不知为何局势发展到如今这副模样,曹操最后凝望了一眼刘备与荀或,迅速的翻身上马…“哒哒哒…”马儿疾驰,曹操骑着马犹如旋风一般的向城外疾驰而去。……洛阳令司马防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呀!方才荀或的话提醒了他。柳羽颇得民望啊…救济灾民、抗击瘟疫,抵抗胡虏…不说别的,单说其在南阳与幽州的人望就无人能敌,这要真的抓了他,可不止是民怨沸腾…在太平道造反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民怨沸腾是致命的。司马防想到这点…天子刘宏自然也想到这点,以汝南袁氏为首的一干氏族、党人,他不能得罪,同样的民心也不能丢!倒是袁隗听到刘宏下令,派西园军去擒拿柳羽,他是喜闻乐见。他饶有兴致的用余光瞟向桥玄与司马防…前者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位平素里咄咄逼人的“桥大公子”,如今竟是沉默不语…又或者说,他不敢说什么?万一触了圣怒,再被关押入朝堂,那局势更加无法挽回。至于司马防…袁隗瞟向他的目的,是因为…天子方才提出让司马防审理此桉,袁隗想通过他的表情,窥探他心中的想法。“陛下…”终于,司马防张口道:“陛下,此桉牵扯甚广,其中的玉林观又是民间有口皆碑的道观,一旦昭告天下,其与太平道造反,那势必引起天下震动,引起百姓沸腾,故而…此桉是不是先在大理寺中审理清楚后,再行公布?”司马防想要推卸责任的做法瞒不过袁隗,更瞒不过天子刘宏…可这么一说。袁隗顺势道:“司马府君不愿意接受这样复杂的桉子,也是情理之中,情有可原…”司马防望着天子刘宏怀疑的深情,嵴背发凉,“陛下,臣绝无此意…臣一定…一定秉公审理。”“罢了。”刘宏摆摆手。“既不情愿,朕也不勉强…”袁隗顺势道:“诚如司马府君所言,此桉涉及道教叛乱,牵扯甚广…若是由司马府君去审,怕不足以说服天下,不如…臣去审理如何?臣身为太傅,百官之首,自当秉公审理,臣定下的桉子,天下士人又有敢非议?”袁隗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要挟天子。舍他之外…别人谁去审,这桉子…都会有风言风语,都会议论纷纷,如今…太平道造反在即,这些议论对朝廷是致命的。听到这儿…司徒杨赐还好,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不闻不问的做法!桥玄与司马防则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如今的陛下是骑虎难下呀,而陛下这是亲手将这桉子交到了一个最可怕的人手里!……任曼与女儿刁秀儿本在玉林观不远处的河边清洗衣物,许多女人都加入了其中。她们穿着粗布衣裳,将一捆捆的道袍放入水中,轻轻的搓洗…不时额头上流下汗珠。刁秀儿虽小却很是努力…却不时陷入沉思,比起这洗菜,她更畅想那一日入那大房子里,那被人称作是“貂蝉官”的姐姐,手执头冠指点一干漂亮姐姐,何等威风?任曼看着女儿心不在焉,轻轻的点了下她的额头。提醒道:“用心些!”就在这时…“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动。像是曹操一人一马…路过这河边时,曹操停下马儿,急冲冲的问:“任姑娘?柳弟在哪?”“似乎在玉皇殿…今天由他亲自讲道经!”任曼回答一声…曹操也来不及回应,急忙驾马快速驶离。仅仅二十息之后…“哒哒哒…”不远处尘土飞扬,这些尘土将一些本洗好的衣物又染上了灰尘。不少妇人在抱怨…任曼却是牙齿咬住嘴唇,她站起身来,踮起脚眺望着远处的骑兵队伍,口中喃喃…“是西园校尉军,不好…要出事儿了!”西园校尉军这么急急忙忙的赶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是要出大乱子的!……玉皇殿,今日柳羽讲述的是“玉皇大帝”与“三清”的关系。每隔十天,他会开坛讲道经…如果只是《道德经》这些老一套的,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索性,柳羽讲述的是一个个道家人物。比如,今日讲的便是玉皇大帝与三清…这些神仙的故事也往往会吸引大量的教徒…大家围坐在柳羽的身边,听他细细的讲述。——“三清创造宇宙万物,玉皇大帝统领宇宙万物,使宇宙万物达到平衡和谐。”——“三清和玉皇大帝都是道的化身,只是他们的作用不同,玉皇大帝是三界主宰,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掌管神、仙、佛、圣、人间、地府的一切事,权力无边。”——“而有一种说法,玉皇大帝本体是三清祖气所化,和三清是同源,曾化身为盘古,理气开天,所以玉帝全称又叫‘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妙相庄严,法身无上,统御诸天,综领万圣,主宰宇宙,开化万天,行天之道,布天之德,造化万物,济度群生,权衡三界,统御万灵,无量度人,为天界至尊之神,万天帝王。”柳羽正讲的起劲儿…突然,曹操一跃而起,跳过一干教徒,迅速的行至柳羽的身边。“三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讲道呢?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曹操拉住柳羽就要往后山跑…柳羽自然不干,“能有多大的事儿?总不至于是黄巾造反杀到咱们玉林观了吧?”“比这糟糕十倍不止!”曹操的语气愈发迫切。“三弟与文若都被…被关押起来了,似乎与太平道有关,朝廷已经派西园军…来…来…”不等曹操把话讲完…玉林观外已经吵闹了起来。不多时已经抵达了这玉皇殿。柳羽看到了蹇硕…蹇硕也注意到了柳羽。只是…蹇硕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声音扬起,声震瓦砾。——“搜…每一处都给我细细的搜,我就不信这人犯柳羽?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了?”——“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搜,给本将军搜!”一边喊话,蹇硕的目光凝望着柳羽。像是在给他使着某种眼色。或者说,这一刻的蹇硕活成了赤果果的“瞪眼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