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制十二旒的黑色冕冠,有节奏的晃动。玄色上衣,朱色下裳,绘有章纹的冕服,因为连续走动,而发出轻微的声响…踱步许久的天子刘宏终于脚步停下,凝望着眼前的小黄门蹇硕。“盘卧青龙,潜龙在渊!”“柳羽,刘羽…五斗米教,挺有心的!”他喃喃吟出刘羽的名字,也分不清是“柳”,还是“刘”!显然,蹇硕已经预料到天子刘宏会是这副模样,他低着头,目光下垂不敢直视天子的眼芒,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发问。从刘宏的表情来看,这盘卧青龙,潜龙在渊的胎记…几乎已经作实,那玉林观的小道长柳羽便是十一年前灵柩中遗失的大汉皇长子!呼…终于,天子刘宏坐回龙椅之上。此时的他已经遐想连篇…十一年前,他于宫廷内喜得一子,他曾特地抱了抱这个孩子,便是那一抱,注意到了这孩子后腰上的“卧龙”胎记!那时的刘宏还夸耀这孩子,盘卧青龙,潜龙在渊,不鸣则已,一飞冲天!便是为此,刘宏特地给他取名“羽”,寓意冲破桎梏,展翅翱翔!只是…谁曾想到,刘羽诞生的第三日,宫廷政变…以外戚窦武、权臣陈藩为首的士人集团要施行剿除宦官的行动,而以曹节、王甫为首的宦官集团先一步出手,双方厮杀于宫廷!这一战…皇长子刘羽不幸殒命…士人集团溃败!天子刘宏愤怒不已,他接受了大长秋曹节的提议,发起了大汉历史上的第二次党锢之祸,凡是与党人有牵连者,永不录用!直接参与的党人格杀勿论…这一次对党人的抓捕,尤胜桓帝时的那一次!诚然,这中间有刘宏诛权臣党羽的决心,却也有因为皇长子殒命,带来的哀痛!可是现在…皇长子刘羽没死,虽然不知道为何灵柩中的他还活着?可…可胎记做不得假!种种迹象也表明,柳羽就是刘羽,这位大汉的皇长子不光活着,还就在这皇城之郊!这一刻…天子刘宏的内心中悸动不已,可他却也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沉稳。帝王是不能轻易露出情绪的!“说说吧,除了这胎记外,还查到什么?”天子刘宏那低沉的声音再度传出。他想知道更多的有关“羽儿”的情报!“回禀陛下…”蹇硕自然不会傻到一整日只是去调查胎记,西园军办事效率极高,半日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的情报扒的一清二楚。“除了昨日讲述的,皇长子是五斗米教的祭酒,教主张衡的亲传弟子,中原分观的观主外。”“这些年,皇长子广施仁义,每一日都会在玉林观前施粥,且会豪掷千金,解决这些饥民、流民、灾民的难处,为他们添衣、取暖!”“便是为此…五斗米教于洛阳周遭广收教徒,单单今年,司隶一代征收的教徒数量就超过两千人,他们自愿夜宿在玉林道观的院落内,白日里协助玉林观施粥,面对来犯的强人,他们也悍然无畏,包围玉林观!而皇长子更是被流民们亲切的称呼为‘及时雨’、‘仁义俊柳郎!’,此间名声已经于中原广为流传。”毕竟…论及外貌,柳羽的帅气程度与诸位手机屏幕前的观众老爷有的一拼。故而,被称做“仁、义、俊”这类华美的辞藻,倒也实至名归。至于…“及时雨”这类的称呼。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很深…一般人把握不住!而在这个时代里,称号与名声是很重要的。什么“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三荀”、“三君”,这些是组团出道。柳羽没组合,只能学人家王祥“卧冰求鲤”;学人家孔融“三岁让梨”;给自己运营出一个“及时雨”的名声意义非凡!别小看这个名声,此类“风评”在这个时代格外吃香!譬如,第一次党锢之祸时,赫赫有名的——望门投止思张俭!“张俭”,一个被朝廷通缉的要犯,就因为是“八及”之一,高风亮节有侠名,人人都愿意收留他。哪怕是因为收留而家破人亡,百姓、士人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名声所带来的隐藏好处。天子刘宏深谙此道,自然知晓这所谓的“及时雨”、“仁义俊柳郎”意味着什么。只是…刘宏关注的是另外一桩事儿,他的眼眸微眯。“每日施粥,豪掷千金替饥民解决难题,他从哪来的这么多钱?难不成,五斗米教这么富庶么?”此刻,刘宏的心头充满了疑问,对玉林观的疑问,对这个皇长子的疑问,对这施粥所需巨大财帛的疑问。似乎蹇硕并不意外,他早就想到陛下会这么问,当即郑重的回道:“回禀陛下,巴蜀之地的五斗米教与江西的五斗米教会送来一些钱粮,可远远顾不得这施粥的开销!”“那…”刘宏接着问。“玉林观的钱是从哪来的?”这…蹇硕欲言又止。“说!”天子刘宏的眼眸骤然变冷。蹇硕吓了一哆嗦,慌忙如实禀报。“三年之前,玉林观施粥的规模远比不上现在大,那时候每日能施的粥也就几百碗!可今日施粥的数量已经超过三千…这都是源自于三年前,皇长子掷重金将洛阳城的胡器尽数囤了下来!”“胡器?”刘宏眼眸张开…提及胡器,他并不陌生!相反,刘宏特别喜欢胡器,要知道,在大汉是没有凳子、椅子的,议会时要么大家站着,要么大家跪着,无论是哪一样都不舒服。可自打胡商将胡器卖到中原后,天子刘宏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坐姿,便是为此,他下令大鸿胪曹嵩大肆的添买胡器。——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一时间整个皇宫都被胡器装扮!以至于到后来,掖庭的宫女“何莲”瞅准机会,以一曲胡笛下的胡舞…异域风情,扶摇直上,成功的爬上了龙床,并且诞下了皇子“辨”,被封为贵人!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子刘羽囤积这些胡器做什么?“继续!”刘宏语气低沉,眼眸微眨,像是很好奇儿子的行为!蹇硕则郑重其事的回道:“三年前,陛下突然喜好胡器,宫廷内大肆采买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这消息传到坊间,京都贵族纷纷效仿,胡器的价格一日之间翻了十番不止!”“而那时京都的胡器尽数都被皇长子囤积,皇长子以十余倍的价格抛售,赚到的钱…莫说是三年,便是十年施粥,也有富裕!而这…还只是皇长子一次的货物囤积,三年来…皇长子囤积居奇的次数不下二十次,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小小的一座玉林观,其财库中早已堆满了钱!”讲到这里时,蹇硕的表情是木讷的…昨日探查到这点儿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也太会做生意了吧?时至今日,再度把此事讲出,蹇硕的表情依旧是错愕不已,满眼中尽显“惊愕”二字。反观天子刘宏…他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他感觉喉咙处哽咽住了一般!胡器!囤积居奇!以小博大!第一次,这位民间皇长子的行为惊艳到他这个大汉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