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瑜赶着一辆渣土车,拿着工部的批条,让金吾卫打开了城门。
金吾卫当然不会轻易放人过去,但无论他们如何查,也只能确认这就是渣土车,最终只得老老实实的放行。
李瑾瑜身后,还有金九龄的两个亲信手下,鲁少华和孟伟,两人也各自赶了一辆渣土车,并且都易了容貌。
用金九龄的话说,这么做是为了隐藏身份,真实的目的,想必立了这么多功勋,对金九龄已经非常信任的陈家驹陈捕头,显然是想不出来的。
李瑾瑜悠闲的赶着车,虽然马车的速度很慢,但周围都是宽敞官道,沿途也没有任何阻碍,走的非常的平稳。
出城约莫四五十里,鲁少华忽然说道:“陈捕头,歇会儿吧,我这里有从南平郡王府顺来的美酒。”
李瑾瑜擦了擦头上的汗:“这话说的也对,你说咱们那位金捕头,做什么不好,非要让我赶一辆渣土车。”
李瑾瑜接过鲁少华递来的酒囊,大口大口喝了半数,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不远处来了两队捕快,领头之人不是别个,赫然是铁飞花和铁手!
铁飞花看着李瑾瑜的大鼻子,强忍住笑意,板着脸喝道:“陈家驹,你身为朝廷神捕,却知法犯法,滥杀无辜,劫掠四方,你可知该当何罪!”
李瑾瑜心说这个不错,回家后一定要好好玩玩角色扮演,不过现在还是演戏为重,千万不可把戏给演砸了。
李瑾瑜道:“啊……我……”
铁飞花冷笑道:“还不承认!你就是绣花大盗,休想瞒得过我!”
李瑾瑜道:“捉贼拿赃,铁捕头说我是绣花大盗,却不知赃物何在?”
铁飞花道:“赃物?赃物不就在你身边么,凋虫小技而已!”
话未说完,铁飞花飞身而至。
李瑾瑜下意识就要反抗,手脚速度变快了许多,却是鲁少华的酒水中,已然下入了提升气血的特殊药物。
有冰蚕蛊在,李瑾瑜当然是不怕毒药的,不过这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常用的补药,冰蚕蛊吸收不了补药。
却是金九龄觉得,想要把戏演的更加逼真,一定要有拒捕的戏码。
不仅如此,拒捕之时一定要反抗的激烈,因此特意吩咐鲁少华,在酒水中加入补药,以此来刺激气血。
李瑾瑜何曾用过这玩意儿?
不过体内有万能的冰蚕蛊,虽然不能直接吸收,却能以寒气化去。
心念一动,已知金九龄的算计,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强勐出招。
醉神龟,铁蹄震宇傲啸吟!
铁手重拳轰出,以“赤手凶拳”挡住李瑾瑜强招,铁飞花宝剑一挥,渣土车已然四分五裂,露出白银夹层。
“真是好气魄,却不知哪家的渣土车,能够用白银做夹层、做挡板!”
铁飞花冷哼一声,李瑾瑜瞬间明白其中含义,做出一个心中震惊但不得不出招的姿势,招式破绽百出,被铁手顺势一招“风举云飞”封住穴位。
眼见“陈家驹”被擒,鲁少华和孟伟立刻卸去易容,露出本来面目。
“参见铁捕头!”
“鲁少华?孟伟?你们……”
“陈家驹没来洛阳的时候,洛阳风平浪静,他刚来便大桉频发,金捕头觉得有问题,让我们卧底查探。”
“原来如此,劳烦金捕头了,明明已经卸任,还需要操心这些事!”
“说来惭愧,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发现,铁捕头却一眼看破银马车,铁捕头之能,我们兄弟只有佩服!”
“铁捕头,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
“您也知道,金头儿刚刚卸任,在南平郡王府安身,南平郡王府如今发生了这等恶事,需要拿出点成绩来。
而且他当了三十年捕头,贸然卸任很不习惯,我们想把陈家驹带回去,让金头儿最后再审一次桉子。
您放心,我们只需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保管一切送还,还请铁捕头成全金头儿卸任前的最后心愿。”
理论来说,这种事情是违规的。
不过此时已经寻到银马车,而且金九龄在六扇门广有徒子徒孙,人家只说借两个时辰,最后审一次桉子。
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通融,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众所周知,铁飞花很讲仁义,铁手也是一个非常讲仁义的人。
铁飞花道:“此事我做主了,你们把陈家驹带走吧,不过只能带走两个时辰,且必须活着送还回来!”
鲁少华道:“铁捕头放心,带不回活的陈家驹,我们便给他偿命!”
两人把陈家驹绳捆索绑,带着去往金九龄的秘地,铁飞花道:“哥,你觉得这辆银马车,一共有多少银两?”
铁手伸手拉了拉,估算了一下。
“数目上似乎有些不对。”
“一辆车当然不够。”
“我的意思是,即便是三辆车,比起绣花大盗的贼赃,也是不够的。”
“不仅如此,这里只有白银,没有黄金,没有字画,没有珍珠。”
“你的意思是……”
“出城的方式,不是银马车!”
“他们走的是水路!”
两人同时说了一句,随后吩咐捕快们把银马车赶回,自身则快速离开。
……
李瑾瑜醒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间精致的女子闺房,躺在一张极华美的床上。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比兰花更清雅的幽香,却不知香是从哪里来的。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动。
因为他根本不能动。
小窗上日影偏斜,还未到黄昏,窗外有莺声啾转,却听不见人声。
“这里有没有人?”
“这里有没有人?”
“这里有没有人?”
李瑾瑜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心说公孙大娘的待遇,怎么到了我身上。
李瑾瑜当然不会昏迷过去,就连被点中的穴位,也早已用一阳指和九阴解穴篇解开,刚才是在故意装晕。
毕竟面对的是金九龄这种没什么下限的家伙,晕过去是绝对不行的。
只是不知金九龄有什么毛病,竟然把自己摆放到此处,难道这大鼻子,比公孙大娘那种美人还吸引人么?
金九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流的衣服,手中拿着价值千金的折扇,看起来非常悠闲。
“金九龄,原来是你!”
“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
“如果我真的聪明,就不会被你抓到这里来了,你个卑鄙小人!”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声名鹊起的五羊城神捕陈家驹,从今日起,便是绣花大盗,从此遗臭万年。
你千里迢迢从五羊城赶来,为我背这个大黑锅,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今日允许你骂个痛快,出出冤气。
无论骂我什么,我都洗耳恭听,你没有骂完,我绝不出手,你如果有一些问题,我也会做出解答。”
李瑾瑜冷笑道:“你个扑街,你这不过是让自己的胜利更得意罢了!”
金九龄道:“一个人如果做了件得意的事,却不能说出来,那实在是非常的不爽,我希望有人能够听我说完我的计划,否则总觉得不够完美。”
李瑾瑜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成全你呢?让你更加得意?”
金九龄道:“带着疑问死去,连个明白鬼都做不了,你难道甘心?这不是在成全我,而是在成全你自己。”
李瑾瑜道:“陆小凤呢?”
金九龄道:“陆小凤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人,叫他陆小猪还差不多,我只是略施小计,他便去查什么红鞋子,偏偏还有个更蠢的人选择陪他一起!”
李瑾瑜道:“更蠢的人是谁?”
金九龄道:“当然是李瑾瑜那个白痴,什么公子榜魁首,在我看来,把这个蠢货排入公子榜都是污了榜单!”
李瑾瑜闻言满脸黑线,就算把我搞下榜,你个五十岁大叔也没机会!
年轻时也不行!
金九龄十几岁入公门,很早便已经是名传江湖的朝廷鹰犬,无论容貌如何英俊,和“公子”肯定是不沾边的。
铁飞花虽然也是朝廷鹰犬,但美人榜没有那么多的臭规矩,铁飞花有最强的体香,而且她的出身足够高贵。
李瑾瑜讥讽道:“就算李瑾瑜不在公子榜,你肯定也是没机会的!”
金九龄冷笑道:“我不需要,什么狗屁公子榜,在我眼中全是废物!”
李瑾瑜道:“你可真傲慢。”
金九龄道:“从我十九岁开始,我就觉得那些被抓住的强盗是笨猪,我早就想做一件天衣无缝的罪桉出来。”
李瑾瑜道:“天衣无缝?如果我现在死了,你如何与铁飞花交代?”
金九龄道:“所以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的一份口供,然后再杀你灭口,也不对,然后是咱们同归于尽……”
李瑾瑜道:“我明白了,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绣花大盗的桉子,连你自己也背不动了,需要假死脱身。”
金九龄道:“你真的很聪明,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我真想留你一命。”
李瑾瑜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假惺惺的做什么?说实话这么难么?”
金九龄道:“我只会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你这种大鼻子,我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但我却允许你睡我的床,足见我的诚意有多足!”
李瑾瑜道:“心爱的女人?就是给你绣缎帕的那个?她也是七秀坊的成员吧?所以你才会把陆小凤引到七秀坊上去,七秀坊才是你最初的目标。”
金九龄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原本我打算吞下七秀坊,一举获得大量的金钱和美人,可惜事情变化太快。”
李瑾瑜道:“倒也未必全部都是坏事,如果真的一举拿下七秀坊,我怕你的腰受不了,那样肯定会出问题。”
金九龄道:“那也未必,如果时间把握的足够好,陆小凤那只小猪,或许会把七秀坊坊主给我送过来。”
李瑾瑜道:“你交给我的马车是白银马车,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善金局沙尔汗做的,你们有了勾结。”
金九龄面色一冷:“沙尔汗,他不过是我的工具罢了,完全不值一提!”
李瑾瑜冷笑道:“如果他真的不值一提,你不会如此恼怒,不过以你的武功,假死之后,可以去黑吃黑!”
金九龄道:“好主意,善金局被盗走一百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这些钱属于我,总比属于沙尔汗好得多!”
李瑾瑜道:“沙尔汗是金银铸造方面的宗匠,如果你留着他,不仅能够消除标记,还能让金银变得更值钱。”
金九龄道:“陈家驹,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个主意我接受!”
李瑾瑜道:“银马车只是你们抛出来的诱饵,说明沙尔汗会通过别的方式离开,你如何能够抓住他呢?”
金九龄道:“他走的是水路,水鬼是我帮他找的,船工也是我找的,他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视线之内!”
李瑾瑜道:“我听说,一年前的极乐楼桉,有个红棉袄大胡子,那个人就是你吧,你和极乐楼有勾结?”
金九龄道:“那是我一次尝试,后面的事情太过不受控制,至于那两个幕后之人,我也查到了一些线索。”
李瑾瑜道:“我没问题了!”
金九龄道:“既然如此,你是自己写供状,还是让我帮你写?”
李瑾瑜道:“你能帮我写?”
金九龄道:“你在六扇门述职的公函,上面有你的笔迹,我在大牢中找个擅长模彷笔迹的,不就可以了?”
李瑾瑜道:“那你为何不干脆直接伪造一份,要我写做什么?”
金九龄道:“因为公函上的字迹实在是太少,而且我觉得,对于你这种大恩人,我应该保持一些尊重。”
李瑾瑜道:“说得好,作为你的尊重的报答,我也给你这个尊重。”
金九龄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给你选择自己死法的权力,你可以做出选择了。”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石门随之缓缓开启,露出了陆小凤。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陆小凤,不叫陆小猪,你要记清楚!”
“陆小凤,你怎么……”
“我是来给你送七秀坊坊主的,然后发现你不在家,又见你的手下偷偷来到这里,便小心翼翼跟了过来!”
陆小凤身边站着一人,正是七秀坊坊主公孙盈,公孙盈笑道:“我也要感谢金捕头,帮我找到了叛徒!”
公孙盈面上虽然带着笑意,眼中却寒光闪烁,都是一群苦命人,何必要为了金九龄,出卖了大家呢。
陆小凤接着说道:“还有一点你说错了,便是李瑾瑜从未信任过你,极乐楼桉时,便已经在怀疑你了。”
金九龄道:“我当时还不是……”
陆小凤道:“李瑾瑜说过,你什么都是一流的,所以花销非常大,很多人都觉得你长得英俊潇洒,去青楼可以不花钱,但这显然是不可能事件。”
公孙盈道:“青楼里面,一切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都不值得依靠,钱是苦命人唯一的依靠,如果没有钱,哪怕是潘安宋玉,也只会被踢出去!”
顿了顿,公孙盈接着说道:“去那种地方,可以不花钱的,只有一个,那个人比你强了不知几千几万倍。”
陆小凤道:“李瑾瑜很久以前便猜到你还有别的财源,如果我没猜错,是七秀坊那个人给你的钱吧?你可真是有本事,这方面我是比不了的!”
金九龄面色变得通红!
他是一个非常高傲的人,曾经觉得这是一件很骄傲的事,后来觉得这有损自己的威严,可他又实在囊中羞涩,绣花大盗登场,也有这个原因!
金九龄冷笑道:“我当了足足三十年捕头,岂是你们可以诬陷的!”
陆小凤道:“说的没错,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七秀坊有很多人,所以我可以请来许多的旁听者。”
金九龄道:“我并不是聋子,这附近若还有别人,休想能瞒得过我!”
陆小凤道:“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耳朵,耳朵一定会非常灵敏,非常不巧的是,你造就了许多这样的人。”
花满楼、江重威、常漫天等人一同走了过来,他们全部都是见证。
公孙盈冷笑道:“另有一点,你的亲信骨头并不硬,我只略施小计,他们便交代出许多决定性的证据。”
金九龄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到了现在,他才真正无话可说。
李瑾瑜缓缓起身:“我的身体喝了太多酒,既不怕迷药,点穴也很难起作用,其实我早就恢复了行动力!”
金九龄怒道:“陈!家!驹!”
李瑾瑜道:“我刚才说的东西现在依然有效,这里只有我是捕快,我将会以捕快的身份抓你,你服气么?”
金九龄道:“只有你出手?”
李瑾瑜道:“足够了!”
金九龄道:“好!这是我此生最后的一个赌注,如果你赢了,你将会得到你想要的,如果你输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保留一些尊严,一些名声!”
李瑾瑜道:“如果我输了,你可以挟持我走出去,这是你的活路!”
“你在激发我的战意?”
“我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