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听说北方之地,每到寒冬时节,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壮美无比,北方之地真有这种美景?”
李瑾瑜是个自来熟,段誉遇到好奇的事情,也是非常的健谈。
三言两语的功夫,两人已经兄弟相称,言语却是比和朱丹臣更加热烈。
朱丹臣看得暗暗点头,自家这位公子爷,痴起来八匹马也拉不住,但才高八斗,谈吐举止绝无半分失礼之处。
那位玉絜公子,倒也真不愧是公子榜上的人物,武功高深莫测,言谈举止也都优雅至极,谈吐不亚段誉半分。
其实这没什么新奇,任何一个能被称为大家族的,对于礼仪均有要求。
无论本身的性格如何,对外也不可能表现出歪七扭八的姿态,否则被人看了去,那是要被嘲笑教子无方的。
即便姑苏慕容那种偏执家族,不喜汉家文化,该有的教养也一点不缺。
慕容复名列公子榜,并不只是因为家世,其才学、武功、仪态、容貌,完完全全就是世家公子,半点也不差。
“数九隆冬,冰天雪地,却有难得的盛景,若是段老弟有兴趣,明年寒冬腊月,可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的地方?”
“拉哈苏!这是赫哲语,翻译过来就是‘废墟’或‘老屋’。”
“废墟有什么可看的?”
“当然有,老屋在松花江之南,每到重阳前后,这里就开始封江,直到明年的清明才解冻,足足有七个月。
由于天寒地冻,广阔的水面,会凝结一两丈厚的冰层,非常的结实。
久居老屋的人,对封江的时刻总有种奇妙的预感。
他们似乎从风中就能嗅到封江的信息,从水波上就能看出封江的时刻。
封江的前几天,他们把准备好的木架子抛入江中,用绳子牢牢系住。
封江后,这段河面变成了一条又长又宽的水晶大道,晶莹耀眼。
浮在江面上的木架子,也冻得生了根,再上梁加椽,铺砖盖瓦,用沙土和水筑成墙,再运来床铺和商品。
一夜之间,就冻得坚硬如石,一幢幢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房子,就在江上盖了起来,在冰上盖了起来。
在冰天雪地之中,吃着热腾腾的酸菜炖血肠,铁锅炖大鹅,再温一壶江湖豪气的烈酒,便是天宫也比不得。
开春之后,人们把家搬到岸,一些用不着的东西,随着江水顺流而下。
几天建起来的繁华市镇,又会在几天化为乌有,缥缈无踪,了无痕迹。
千里冰封、万里飘雪的寒冬腊月,因为人类的智慧,变得充满了热烈和生机,一切都充满生命的活力。
春暖花开、万物葱茏的阳春三月,因为冰河的消融,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活力,却又在孕育崭新的生机。
造物主的神奇,人类的智慧,在冰天雪地之中,汇聚成最浪漫的图景,又在无声无息中消散于江河……”
段誉本就是痴人,听到李瑾瑜如梦似幻的诉说,喜不自胜,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看看造物主的无上伟力。
李瑾瑜这般说法,很像是在诱拐段誉,朱丹臣却没有任何异样。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也非常想去看看那玄奇景象,只不过性格沉稳,没有表现出来,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木婉清自幼在山谷中长大,对于外界的见识还不如何君琪,听闻这种奇幻所在,同样心神为之动摇。
何君琪就更不用说了,若非此时有三个外人在此,早就扑上来撒娇,要去冰天雪地的拉哈苏看看。
虽说此时已经开春,热火朝天的冰上城市看不到,却能看到冰川消融,热闹的“老屋”变成沉寂的“废墟”。
朱丹臣疑惑道:“老屋所在地,似乎是满清,难道他们不管么?”
李瑾瑜道:“那里是一处重要的商业集散地,商队极多,满清需要商人从那里运送食盐和烈酒,只要不是恶意捣乱,他们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朱丹臣闻言点了点头。
虽说本世界物产丰富,但盐铁酒仍旧是重中之重,即便是大理国内,对于中原的盐商,也是半点不管的。
管他是官盐还是私盐,只要能把盐送过来,那就是大理国的贵客!
其余诸如满清、蒙元、辽国,对于这些也是一概不管,甚至会派出高手保护这些商人,或者提供一些便利。
这种互惠互利之事,完全都是心照不宣,哪怕是万家、陆家、花家这种皇商,类似的生意也是照做不误。
众人一路闲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理内城,朱丹臣作为段家家臣,自然也有些手段,早早通知人出城迎接。
靠近城池十里之时,便看到千余卫士整齐列队,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镇南”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保国”两个黑字。
卫士正中间处,是一个国字脸,气质温润,落落大方的紫衣人。
不是别个,正是段誉的生父,大理镇南王,女儿遍天下的段正淳!
何君琪看了段正淳一眼,心中略有些奇怪,当日出发之前,她的父亲吩咐过,看到和李瑾瑜气质差不多的,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便拔刀砍了。
此前没看到这种人物,但此刻见到段正淳,却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心说这莫不就是目标?
此等情况下,莫说老爹吩咐,便是天王老子吩咐,也决不能动手。
更别说当日何玉虎叮嘱之事,除了针对鲜于通满是仇恨,其余的多是怨愤之气,教训教训,吃吃苦头便可。
李瑾瑜上前一步,躬身见礼。
虽说没有使节身份,但人家摆明礼数迎接,自然不能落了大国气象。
不过毕竟不是正式使节,用不着去拜见皇帝,去镇南王府便已经足够。
李瑾瑜见惯大场面,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何君琪苗疆圣女,大场面也见过不少,段誉则是回自己家见父母。
唯独木婉清无甚见识,对这种大场面有些畏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何君琪看她颇有几分眼缘,拉着她耳语几句,稍稍打消她心中的紧张。
不过也只能如此。
武周江宁县子重要,苗疆圣女也同样重要,段正淳迎接的并非一人,这么大的排场,是同时迎接两个人的。
寒暄数句,众人进城。
段正淳小声问了朱丹臣几句,听朱丹臣说,段誉和李瑾瑜相谈甚欢,心中颇为欢喜,心说儿子终于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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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不知,倘若来的是个老古板老学究,讲什么官场之事,段誉便是再怎么懂事,最多也只应和一二句。
段正淳当了几十年王爷,迎来送往之事自然熟稔,三五句话,称呼已经改为了“段叔叔”和“李贤侄”。
“贤侄去过拉哈苏?”
“没去过,心向往之。”
“拉哈苏,那可是好地方啊……”
段正淳满脸怀恋之色,朱丹臣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脸。
自家这位王爷,别的方面几乎没有缺点,唯独太过风流了一些。
天南海北,指不定哪里就会突然冒出个情人,自家王妃就是因为这点,气的隐居玉虚观,做什么玉虚散人。
好在前些时日,都城附近来了几个强人,众人好说歹说,才把王妃劝回了家,否则人家武周爵爷到来,发现大理王爷家宅不宁,该是何等笑话!
李瑾瑜看他满脸桃花,便知道他又想到了哪位情人,暗骂一声……
——骂不出来!
——五十步不能笑百步!
对于段正淳,李瑾瑜别的方面没什么想法,除了想借机去天龙寺看看,便只好奇段正淳那套“五罗轻烟掌”。
这套掌法威力方面无甚新奇,比起大旗风云掌之类,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本就不是用于对敌的武技。
五罗指的是:罗裳、罗衫、罗襦、罗裙、罗袜;轻烟则是红烛熄灭时,缓缓升起的那一缕云烟。
五罗轻烟掌,意思便是,刷的一掌挥过去,“五罗”便都没了,红烛也随之熄灭,此后的事无需细说。
这种功夫,用于对敌,那自然是笑话中的笑话,但在某些时候,那可比任何武功都更加潇洒,更加帅气!
众人一路赶往王府,段誉正准备去拜见母亲,一个拂尘忽然飞了出来。
段正淳抓住拂尘,羊怒道:“武周使节在此,凤凰,不可无礼!”
“无礼?你段正淳无理,还想让我讲什么理,真是岂有此理!”
诸多“li”虽然声音相同,但众人都是饱学之士,自然全都听得懂。
段正淳正疑惑出什么事,忽然发现自家夫人泪眼婆娑,而在夫人身后,竟然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
少女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身上带着股澹澹的愁绪,好似澹雅的木兰花。
大理国有“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这“风花雪月”四景。
少女身上的风姿,却比山茶花、杜娟花、玉兰花、报春花、百合花、龙胆花、兰花、绿绒蒿加起来更胜一筹。
段正淳已然四十五岁,自是不可能对一个少女动心思,可这少女的身材形貌,竟和李青萝八九成相似。
莫不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