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的心抽搐了一下。从天而降的男子取下头盔,露出和他相似的脸型和眉眼,两人面对面站着,仿若一对双胞胎。
“你……你是长安?”李长乐的嘴角嗫蠕,欲言又止。
李长安声音颤抖道:“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你怎么会叛了妖军?”
“长安,”李长乐眼角发红,叹了口气说,“你快走吧,东阳不值得。”
“什么才值得?”刚刚从激动的情绪里恢复过来的姬璃举起手中的鞭子,高声质问道,“妖道吗?”
“阿离,你可以改变这一切!”李长乐认真看着姬璃的眼睛说,“相信我。”
“我先押你回去向父王复命再说!”
姬璃可不想再听劝说自己拯救妖族那种莫名其妙的鬼话。她轻移莲步,飞快来到李长乐身前,猛地伸手,擒向他的肩头。
李长乐沉肩躲过姬璃的擒拿,向后连退了几步。可姬璃不依不饶,紧跟上来飞起一掌,拍向他的胸口。长乐双手交叉,接住姬璃的粉掌,又轻巧一拧,把她拉到身前,绞住她的双臂。两人面颊紧贴着,几乎都能嗅到对方的呼吸。
“阿离,天地不仁,生灵涂炭,这世界不该是这样子的!”
“难道是我的错?”姬璃又急又羞,脸蛋一阵绯红,想从李长乐怀中挣脱,“先作乱天下的明明是妖族!”
“帮帮我。”李长乐说,“用圣灵唤醒灵兽,拯救天下苍生!”
“无稽之谈!”姬璃一脚踢向李长乐的小腿,趁他躲闪之时,又手臂一拉一推,终于从李长乐的锁技中脱身。
李长安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内心百感交集,挣扎万分。直到钟离溪的一声大吼,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长安,快看!”
南方的地平线上有成群的妖军冲杀而来,领头的正是大护法,狐妖绥。
小树林一战后,绥率部南下,本想奇袭万相谷,却被大王子姬俊仁带来的绯丘精锐堵在了谷口。没过两日又收到大统领兵败铁蹄关的战报,只好放弃南进,连夜带兵返回柴风救援,此刻刚刚抵达了战场。
见大护法来援,守城的妖军也信心大涨,又有几名妖将带着几队人马从城门口杀出,与绯丘军战成一团。
眼看部队要被从两个方向夹击,钟离溪毫不犹豫便带上自己的五千兵众,策马冲向绥的援军。李长安回头看了看还在打斗的姬璃和李长乐,狠狠叹了口气,又紧追着溪儿迎着南方的妖军而去。
面对未曾谋面的年轻女将,绥只想速战速决。她一边指挥身边的骑兵部队以锥型之阵发动冲锋,一边在马背上施展星芒之术,以灵力结出满天银色和粉色的五芒星,接着双手一挥,将千百颗星星化作法球,射向钟离溪的部队。
“瑶宗百翠,护卫如山!”
钟离溪丝毫没有减慢冲锋的步伐,口中大声念起钟离氏的密传法诀,用月朗剑朝天空划了一个大圈。那个圈瞬间化作一片巨大的碧蓝色盾牌,悬浮于半空之上,将绥射出的星芒挡得干干净净。
绥心中一惊,这女子又是何方神圣,绯丘除了姬璃还有法力如此高强的女将,自己竟闻所未闻。
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眨眼间两军已然交锋,钟离溪长剑轻挑,一抹蓝色的剑光疾如闪电,刺向绥的脖颈。
这一剑又快又准,月朗剑带着风声突袭而来,只一击便破开了绥身前的护体法障,将她连人带马刺穿。
连钟离溪自己都不敢相信胜利来得如此简单,刚要将剑从妖将身体里拔出,眼前的绥竟突然原地炸开,化作雾气飞雪,接着在自己四周连续凝结出五个一模一样的幻相来。
是狐妖分形之术!钟离溪怔了一秒,连忙收回月朗剑,紧紧握于胸前,再次念起法诀:“阴阳染枫,幻剑如雨!”
月朗剑从她手中飞出,又在半空幻化成数把分身,朝狐妖绥的五个幻相同时疾攻而去。
李长安在身后看得惊叹。在九虚塔大战青蛇时,他曾见钟离溪用过这招幻剑诀,现如今已更加炉火纯青了。
可绥似乎并不为所动,那些剑气劈在绥的幻相上,被劈开的幻相旋即又生成一模一样的分身,一时间钟离溪被十个绥的幻影围住,多面受敌。
借着钟离溪犹豫的一瞬,十个幻影从不同的方向忽然同时朝她发起了进攻。匆忙之中,钟离溪只能以护身法阵将自己团团包裹,硬生生扛下绥接连不断的法术攻击。
眼看钟离溪落了下风,终于追上前来的李长安不顾一切地纵身跃到她的身旁,将金色的破晓剑高高举起,朝四面八方射出强大的剑气。
绥的强大妖力和李长安的剑气在空中对撞,竟占不到一丝便宜。缓过神来的钟离溪也迅速加入了战斗,两人身法默契,灵力磅礴,手中的两把灵剑也早已与他们神识相通,施展起来锋锐无比,战意腾腾。刚才还步步紧逼的大护法,此刻竟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更多绯丘军队的旗帜从南边涌现,大王子姬俊仁的大军竟一路追着绥来到了柴风。如此一来,撼阳军反倒变得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
“撤退,快撤退!”李长乐飞出双掌,推开姬璃,又朝天空放出一支带着桔烟的响箭。城内的守军见到这弃城撤退的信号,都赶忙集结部队,把受伤的大统领扶上马车,开始陆续从城西撤离。
大护法绥见大势已去,深知再勉力抵抗必将陷入重重包围,伤亡愈发惨重,只好祭出法身原形,尽力一跃飞至李长乐的身侧,掏出护身法器卷云如意镜,与乐左使一道用灵力激发,在柴风城外放出一道极强的亮光,照得进攻的绯丘将士一时都睁不开眼睛。他们则带着还未和绯丘部队绞杀在一起的残部,仓皇地向西逃窜而去。
亮光过后,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鹅毛大雪。姬璃朝远处望了望,叫住了想要追赶的部下,待李长安、钟离溪和姬俊仁纷纷到齐后,她微微一笑对众人说:“妖患已除,我们可以回家了。”
四人领着大军,昂首挺胸走入了柴风城。
此时,嘉德皇帝的御驾,也已经行进到了玄泽国境内。
玄泽国王刘煊泽亲自带着百官,提前两日便从都城怀州赶到了临山城,早早将这小山城里里外外都戒严了起来,是以欢迎羲洲之主的御驾亲临。
众人在萧瑟的北风中从辰时等到午时,才看到浩浩荡荡的东阳御前军踏着威武的步点从远处走来。
刘煊泽立马打起精神,一溜小跑来到城门口,和百官一道,目光殷切地望向那支结驷连骑的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祭司周显源,他面无表情地骑在一匹灰色高马之上,全身流淌着肃杀之气。在他的身后,是由嘉德皇帝亲自调遣的两千御前军精锐,个个鲜衣怒马,有百夫莫敌之姿。
嘉德皇帝的步辇,被紧紧保护在这两千精兵的环绕之中。御轿足有十尺见方,雕栏画栋,前后左右各有九九八十一名壮汉挑着,气势雄壮无两。普通人只是看一眼,便有种想跪下磕头的冲动。
此时在步辇中坐着的,除了嘉德帝外,还有如今身在后宫之巅的玄泽公主刘堇,这次周亦赫远赴寂墨潭镇魔,她也软磨硬泡地让他许了带自己一同回娘家省亲的要求,一路形影不离地陪在嘉德帝身侧。有了美人的陪伴,小皇帝这一路上心情也舒坦了许多。
廷尉姜鸿文和典客左知晖奉命紧跟在步辇两侧。他们时不时围着御轿四周骑马行走,确保一切细节分毫不差。
不知为什么,这一路上姜鸿文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时刻喘不过气来。
实在憋得难受,他驾马来到左知晖身边,低声问道:“左大人,此行深入玄泽禁地,我这心里怎的如此慌张?”
左知晖微微一笑说:“姜大人怕不是被上次宴席上的蜥妖惊到了。放心,那妖女早已飞灰烟灭了。”
“大人见笑了。在下虽不及斩妖尉那般武勇无双,但区区一只蜥妖,还吓不到我。”姜鸿文皱眉道,“可这寂墨潭,终究是妖气兴盛之地。若真如大祭司所言,魔兽相蟒封印不稳,若真有妖人作乱,恰逢皇上亲临禁地,周将军又不在,着实让人有些不安啊。”
“哈哈哈!原来姜大人在担心这个。”左知晖听罢,仰天大笑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矣!”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白玉宝扇,朝身前身后分别指了指,又拍拍姜鸿文的肩,接着便独自策马,绕到了步辇的另一侧。
姜鸿文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典客指的是走在最前面,法力高深莫测的大祭司周显源,和跟在御前军后面的四万东阳精兵。整支军队共有八营,各编五千人,分属不同的将领指挥,再由太尉郑牧远统率,一般的妖怪根本无法靠近。况且入境玄泽之后,玄泽国主刘煊泽也定不敢大意,想必会增派军队共同前往禁地,护卫皇上。
一切看起来都应当万无一失,可姜鸿文就是止不住地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