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何处?
李长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满天璀璨的星斗,口鼻里充满了又咸又腥的味道。清凉的海水从他的身边涌上来,卷起干净的细沙,又温柔地朝脚下退去。
溪儿,溪儿在哪里?
他像被一棒敲醒似的,飞快地从沙滩上爬起,拖着全身被浸湿的衣物,向四周疯狂地张望和呼喊起来。
“溪儿,你在哪里?溪儿!”
月光、海潮、摇曳的树影。
唯独不见溪儿的踪迹。
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一边沿着海滩奔跑,一边在口中念起搜索咒,向四周射出一道道探测的金光。
这搜索咒本是天师们用来感测妖灵的术法,可以用自己的灵力激发周围数丈内的妖气或灵力,发现隐藏的危险。李长安也不知道溪儿是否也和他一样顺着海水漂到了岸边,可现在夜色深沉,凭人眼借着月光仅能看见周围数尺的范围。他只好病急乱投医,用搜索咒来碰碰运气。
终于,有一道金光落入前方不远处的水中,幽冷的蓝色荧光从水下泛起,映出一个朦胧的人影。
是溪儿!李长安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朝蓝光的方向狂奔过去。
此时的溪儿,早已昏死在沙滩上,灵力与知觉尽失,呼吸弱若游丝。要不是搜索咒恰好触碰到她身旁的月朗剑,激发了剑上的残存的灵力,李长安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找到她。
看到身上又湿又冷,嘴唇僵硬,脸色苍白的钟离溪,李长安心疼不已,忙一把将她抱起,跌跌撞撞地来到旁边一处干燥的沙地上。
李长安抱着溪儿坐在柔软的沙地上,从溪儿的怀里找出赤黑曜石,放在她的胸口,缓缓将灵力注入其中。那灵石吸收了李长安的灵力,开始发出明亮的红色光芒,不一会儿便将钟离溪衣服上的水分烘干。她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长安不停地在耳边柔声唤着溪儿的名字,可她依旧神志模糊,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反而是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身子软绵绵地倒在长安怀里。
见此情形,李长安越发着急起来。他扶着钟离溪在沙地上平躺下来,自己盘腿坐在她的身旁,运转体内的灵力,往溪儿的身体里输送。可灵力进到溪儿体内,却似泥牛入海,瞬间便消弥无形。
太慢了,这可不行!
李长安感觉到溪儿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的流失,而他从掌心输出的灵力不过杯水车薪,远远无法修补溪儿灵力损毁的空缺。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那许多。只好将周身的真气聚于心脉之上,凝成了一颗灵丹,再将灵丹逼出体外,吻上了钟离溪的朱唇,将全身的灵力都喂进了她的体内。
钟离溪的身体猛烈地抽动了几下,一大口夹杂着血丝的海水从她的喉头涌出。她忽地从地上坐起,剧烈地咳嗽着。
李长安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把钟离溪抱进怀里,接着整个人虚脱得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房门外传来几声犬吠,还伴着熬煮草药的香气。
他从床上爬起来,推门走了出去。只见一位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妇女正拿着柄蒲扇站在灶台边熬药,钟离溪背着双手,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好奇。
见李长安走出来,中年妇女皱起了眉头,半真半假地生起气来。
“你们小两口怎么都一个德性,受伤了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到处乱跑做什么?”
听到大姐叫他们是小两口,两人几乎同时红了脸。李长安走到钟离溪身边,牵起她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溪儿,你没事了?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没事?什么没事?要不是我早上采药回来经过海边时发现了你们,说不定你们还躺在沙滩上等妖怪来吃你们呢!”
大姐把药罐子从火上移开,还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钟离溪也不反驳,只是满脸堆着笑,一边牵着长安的手温柔地回应着,一边指了指那罐药问道:“大姐,这药闻起来好生奇特,可是有什么秘方?”
大姐把嘴一撅,表情里颇有些不耐烦,昂着头说:“那是当然!你俩伤得这么重,不得赶紧给你们喝点汤药把命给续上啊?”
“多谢大姐救命之恩。在下李长安,敢问大姐怎么称呼,我们这又是在何地呢?”李长安觉得整个人仍有些昏沉沉的,对昨夜昏倒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救命可不敢当!我叫白芷,这是百草镇。”大姐拿出两个陶碗,装了两碗汤药递给他们说,“快把这碗药喝了。你们真是命大,前些日子从海那边来了不少妖怪,吃了好些人了。”
“白芷,百草镇,这名字可真有意思。”钟离溪也读过些医药的书籍,听到这大姐以草药为名,此地又叫百草镇,顿觉巧合得有趣。
“二位不是青溟人氏吧?这名字可不是巧合。”白芷洗了洗手,在一旁拿过一把椅子坐下,和两人攀谈起来,“我们百草镇的百姓,数百年前曾是青溟国太医的族人,因为一时失误,给王后抓错了药,导致王后小产,本来全族都是要被送去旁边的有鲲山里喂妖怪的。没想到国王却又突然害了怪病,无人能治,便又请人找到当时还在狱中的太医求助。太医来此地采撷了几味独特的草药,治好了国王的病,才让族人免于死罪,但还是被削去姓氏,全数安顿在这有鲲山下的镇子里,以草药取名,世代采药谋生,终日受妖怪侵扰。”
“这有鲲山我在书里读过,传说山里有上古妖灵,妖怪进山后妖力便会倍增,但却从来没有妖怪从山里走出来过,此事可是真的?”
钟离溪听着故事,心里对青溟越来越好奇,一个劲儿地发起问来。
“的确,这山中似乎有某种结界,但凡进入有鲲山的人和妖,从来都没有再从山中出来的。”
“那平日来镇上侵扰的妖怪,不是从山里来的吗?”
“不是,这百草镇附近,各种草药丛生,不光是对人类有益,妖兽也常出没其中,采食药草治病疗伤。尤其是癸丑熊乱以来,多了好多从漠白战场上受伤的巨熊怪,不远万里跑来此处休养。有些熊怪不但会在百草镇作乱,还会跑到离这儿不远的国都高州惹麻烦。国王为了防止它们登岛,上个月召集了青溟的几位大法师在海上设了个反噬仙障,这个月外来的熊怪才消停了些。”
“反噬仙障?”
“嗯,听说是个很厉害的法阵,所有入阵者但凡在阵中使用灵力,都会被阵法吞没,再反击到自己身上。熊怪不会行舟,渡海必然使用法术,一旦进入法阵便会被重伤。”
“难怪我御剑刚飞近青溟的时候就感觉头晕耳鸣的,我还想运功冲破岛上的仙障,结果却没料到被自己的灵力反噬了。”
“御剑?你们是用灵力飞过来的?”
“是啊。”
“我还当你们是船翻了落海才被冲到岸边的。能从这反噬仙障中活着出来,算你们运气好,来来来,快来给我再看看。”
白芷把两人拉到身边,左右手同时开弓,给李长安和钟离溪把起脉来。她一边闭着眼仔细感受着,脸上一边露出复杂的表情。
“白芷姐姐,怎么样?溪儿没事吧?”
李长安回想起钟离溪从空中落下前口吐鲜血的模样,心中仍有些担忧。
“傻子,你也不先问问自己。”
钟离溪见李长安一心只顾她的安危,嘴上虽在打趣,心里其实又暖又甜。
“说来也怪,你俩虽然都灵力虚弱,可这脉象深处却大有不同。”白芷睁开眼看着两人道,“长安,你能把昨天的故事再细细与我说说吗?”
“好的。”
长安把碗中的药饮尽,浑身上下似乎顿时有了些精神,便坐直身子,把两人飞来青溟,遭遇仙障落入海中,直到他将真气全数渡给钟离溪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你不要命了?怎能将护心的灵力都渡给了我?”
听长安说完昨夜的经历,钟离溪才知道自己曾受了那般的重伤,心中愈发感动起来。她知道长安是个极重感情之人,二人初识也是因为长安在之荫森林舍命保护马氏兄妹,可如今长安既然已经是她心爱之人,她在感动之余也难免心疼。
“呵呵,无妨,救命要紧,我这灵力休养几天便恢复了。”长安挠着头腼腆地笑着。
“没错,你在我这儿喝几服药,好好休息几日,灵力便会恢复如初。不过修灵之人,灵脉与全身血脉相连,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滥用护心灵力,万一不小心伤到心脉,恐有性命之忧。”
听白芷这么说完,钟离溪担心地瞪了李长安一眼,接着又温柔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更让我担心的,倒是溪儿姑娘你的状况。”白芷又拉起钟离溪的手,严肃地说,“你们穿越仙障时,长安并未施展法力,也没有被自己的灵力反噬,倒是你,本来体内灵力就极强,又在阵中强行施法,这才导致你气血倒流,在空中昏死过去。你别看你现在表面行动自如,实则经脉受损严重,没有半年以上的调养,恐怕连运功都成问题。”
此话一出,李长安和钟离溪都有些慌神。早上醒来的时候,钟离溪借着李长安渡给自己的灵力,并未查觉体内有什么异常,只觉得劫后余生,还一直乐呵呵的。她立马将食指放在胸前,尝试运转体内的灵力,却感觉身体里的灵力像失控了一般四散奔逃,直冲得她头昏脑胀,几欲跌倒。
李长安连忙上前扶住溪儿,着急地问白芷怎么办。白芷也只是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这可如何是好?李长安心急如焚。他平生最害怕的,就是身边重要的人被伤害,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这种无力守护的感觉,让他觉得天都像要塌下来。
倒是钟离溪,站定之后却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反过头安慰起李长安和白芷来。
“长安,白芷姐姐,不打紧的。本来我们来青溟,也是来找朋友。不能用灵力,就当个普通人呗,反正我又不要去打妖怪。等我养个一年半载的,自然就恢复了。”
见溪儿如此乐观,白芷也赶紧接上了话:“也是,青溟好玩的地方很多,你们不着急的话,不如在此地游历一段时日,也当是休息了。溪儿你虽不能施展法术,但想必还是能用武功防身。再说了,你身边不还有长安能保护你嘛。长安,你说是不是?”
她生怕长安陷在担忧里出不来,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长安虽然心里依然忐忑,但也咬牙挺胸,一把将溪儿搂过来,拍着胸脯说:“那是当然,我一定会保护好溪儿的。”
三人正在房里有说有笑,门外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院门似乎被什么人打开了,一个声音在屋外高声喊着。
“白芷快跑!熊怪又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