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山了!”
钟离溪冲着李长安和马氏兄妹喊了一嗓子,大家都抬起头往上看去。
之瑶雪山顶上的万年的积雪在秋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大朵大朵的白云在山腰环绕着。
四人刚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穿越之瑶河谷。有了公主精心准备的地图,一切进展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不仅没有遇到太多妖物的袭扰,李长安还沿途打了好些野味,几个人像在郊游似的,一路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没有丝毫禁地探险前的紧张气氛。
“进了山,就要警惕起来了。”
钟离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身后的三位伙伴说。每年她都要和父王一起来之瑶河谷狩猎和避暑,熟知河谷里的风土地貌,可这雪山禁地,她也从未踏足过。虽然在出发前和博文王子一起查了不少古籍资料,可纸上学来终觉浅,真到了这山脚下,她自己心里也打起鼓来,不知道前方究竟有怎样的未知在等着他们。
四人找到一片山脚下的空地,李长安搬来些枯枝和干草,用赤黑曜石点燃,马佑辰和马钰从包里拿出早上抓的山鸡,现场烧烤起来,为大家进山前补充营养。
钟离溪站在山坡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一面眺望着四周的情况,一面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想要赶在今晚爬到半山往上的雪线处,恐怕是不大可能。这意味着四人今天必须在山里过夜,虽然有赤黑曜石在手,取暖不成问题,可这禁山中可能的危险,还是让她神经紧绷。
李长安看出公主的心事,跃上巨石,缓步走到她的身旁。
山脚的风吹起钟离溪的长发,李长安又嗅到那让他心旌荡漾的薰衣草香。不知为何,每次闻到这阵香味时,他的心都像是被用柔软的被子包裹着一般,变得异常安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钟离溪站着,不时侧过脸去,看着她因认真而变得愈加动人的面庞。
“长安,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你会选什么?”
钟离溪隐约感觉到长安炽热的目光,心里有些莫名的开心,又觉得有几分害羞。这男子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让她忍不住想要探索关于他的一切。
“嗯……”长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母亲优点可太多了,但如果只能挑一个词的话,我想,应该是‘坚强’吧。”
“坚强?”
“是的,小时候我只觉得母亲是一个善良、温柔又博学的人,不光在家里把我和哥哥的生活照料得很好,还是永华城里有名的巫医。但那时我以为这一切的前提,是父亲在外传武经商,为全家提供了稳定的生活。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哥哥在‘乙巳泽祸’中参军战死,我才发现,挺起家里脊梁的,其实是母亲。”
“怎么说?”
“哥哥在战乱中尸骨无存。军中的消息传回永华后,父亲受到的打击很大,竟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快三年。”
“啊……这些细节,你之前都没提起过。”
“嗯,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全家最艰难的三年。母亲不但要养育我,照料父亲,还要维持家业,行医经商。”
“那也太不容易了……”
“是啊,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母亲每天忙里忙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还时常责怪于她。她也从未抱怨过,总是温柔待我,唉。”
“后来呢?后来你父亲病好了?”
“嗯,母亲为父亲找了好多药,用了好多办法,终于让父亲的身体彻底全愈了。但经过此事后,父亲还是振作不起来,便关掉了家里的武馆,一心只教我一人练功,另外再帮着母亲,打点打点医馆的生意。”
“原来如此,再到去年,你父亲也参军牺牲了。”
“是的,父亲参军主要是为了保护我,但我早知道,他也想去战场上找哥哥。”
“找哥哥?你哥不是战死了吗?”
“哥哥尸身未归,父亲一直不相信他战死,可这都过了八年了……人们都说女人容易陷在执念里,但在我看来,男人固执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你母亲真是个坚强的女人,等采到瑶芝,我也想见见她呢。”
“我答应了带你去永华的,你一定能见到她。”
“嗯,一言为定。”
钟离溪转头看向李长安,二人目光相对,会心一笑。
不远处的火堆旁,马氏兄妹也在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间。
“哥,你这样可不行。”
马钰凑近了马佑辰,盯着他的眼睛说。
“什么不行?”
马佑辰一头雾水。
“傻子都看出来了,你喜欢溪公主。”
马钰露出狡黠的笑容,朝哥哥眨了眨眼。
马佑辰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哪……哪有……”
“你骗谁也骗不过你妹妹我啊。从没见你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一路上鞍前马后的,像个保姆一样。”
“我……人家是公主嘛,平时都呆在宫里,出来那不得好好照顾一下嘛。”
“算了吧你,公主博学多才又武艺高强,哪需要你照顾。你看你,整日围着她说话,都不陪我了。”
“哎呀呀,原来是我的钰儿妹妹吃醋了!好好好,我多和你说话便是,你看,我这不正陪着你嘛。”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这样不行。”
“我怎么不行?你倒是说说看呀。”
“你要是喜欢公主,就要让她知道啊,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只会被忽视。”
马钰的嘴嘟起老高,似乎对哥哥的表现颇为不满。
“我的好妹妹,她可是羲洲四美之一的百翠公主钟离溪!咱们这种身份的平民,能见上她一面,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如今我竟然还有机会和她一起进山采药,那我可不得和她多说说话嘛。只是我就算再喜欢她,也万万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
马佑辰拍了拍马钰的头,笑呵呵地说:“放心吧!哥哥行走江湖多年,这点事情还是拎得清。倒是这位长安兄弟哟,好像有点不能自拔了。”
“李大哥?他也喜欢公主吗?我怎么看不出来?”马钰一脸惊讶。
“我早说了,你不懂男人。你忘了他把赤黑曜石都送给公主了?那可是他的宝贝呀!”
“公主不是救了他的命嘛!他感谢人家,也是理所应当的。”
“傻姑娘,这石头若是被公主要去的,还情有可原,但这可是他主动给的呀。他要想感谢别人,送什么不行,非要送身上的这件至宝?依我看啊,这根本不是谢礼。”
“那是什么?”马钰不解地问。
“是定情信物啊!”
“啊!真的吗?那公主知不知道?”
“这最麻烦的啊……就是我觉得,公主心里也有他。不然以她这般冰雪聪明,可不会轻易收长安兄弟这么贵重的礼物。”
马佑辰转动着火上正烤得冒油的山鸡,一脸愁容。
“哥,那你的意思是,他们互相喜欢?天哪!我怎么这么笨,什么都没看出来。”
“以我多年修炼的看人本领,他俩之间这种每日欲说还休,扭扭捏捏的状态,十有八九吧。”
“两情相悦,那多是一件好事呀!你为何觉得会有麻烦呢?”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她是公主啊!公主,怎么可能和平民相爱呢?你还记得长安说的在染枫宫里被王子们欺负的故事吗?做客尚且如此,相爱就更别提了。偏偏还是最保守的百翠国王,唉,真是造孽啊!”
马佑辰长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站在巨石上的两人,心中百感交集。长安兄弟这一生,究竟要创造多少奇迹,才能圆满?
马钰却不以为然。在哥哥的宠爱和保护下长大的她,对世界满怀着善良又美好的期待,什么阶级出身,什么戒律清规,都比不上有情人终成眷属来得痛快。她从烤得焦香的山鸡上掰下一根腿来,一边高举着朝李长安和钟离溪挥舞,一边大声叫道:“公主,李大哥,来吃饭啦!”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鹤唳,四人同时向上望去,只见一只长着长喙的灰色巨鸟像箭一般从云中俯冲下来。它张开足有四五人宽的翅膀,伸出两只有力的红色利爪,一只抓住马钰手中的山鸡腿,一只抓住她的后背,把她拎到了空中。
马钰吓得大叫起来,手脚在空中扑腾。马佑辰纵身跃起,双手抓住妹妹的双腿,想把她拉下来。可那巨鸟的力量实在太大,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拖着兄妹俩越飞越高。
李长安大吃一惊,连忙拔出青平剑,用灵力将剑浮于空中。他刚要发功将宝剑射向那只巨鸟,却被钟离溪一把拦下。
“小心!现在攻击,万一他俩从半空掉下来就完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他们两兄妹被掳走吧!”李长安忧心忡忡。
“那是隼鹤,是之瑶雪山里的异兽,就在山脚林间的大树上筑巢,在平地上捕猎,没把猎物带回巢之前它们是不会伤害猎物的。”
钟离溪眼睛直直地盯着隼鹤的方位,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
“那我们怎么办?它飞那么快,我们如何跟得上它?”
眼看隼鹤越飞越远,李长安心里焦急万分。
“御剑飞行。”
钟离溪没有回头,依旧望向远方,手中的剑被磅礴的蓝色灵力笼罩着,往一侧飘出,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