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溪慌忙推开李长安,两人笨手笨脚地从草堆里爬出来,各自尴尬地背过身去。
“你先去医馆,明日一早,我们出发进山。”
钟离溪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寝殿走去。李长安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也腾上屋顶,悄然遁去。
夜里,不知是因为回味黄昏时唇齿间的转瞬温柔,还是期盼即将展开的未知旅程,李长安在医馆的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没法儿入睡。
次日刚过辰时,一架由四匹大马拉着的蓝色马车便停在了医馆门口。钟离溪掀开厢帘把李长安和马氏兄妹迎上了车,兄妹俩坐在车厢一侧,长安在公主的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依旧沉默着。
“公主,从这里到之瑶河谷要走多久?”
马佑辰坐在公主对面,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钟离溪,浑身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大约要半日,先向东,再往北行,等过了之瑶川便是了。”
钟离溪轻声地回答着,眼睛旁的妆容下泛着依稀的黑眼圈,似乎并没有休息好。
“之瑶川?”
“嗯,是从之瑶雪山流下来的一条小河,东入瑶水。要从之瑶川的渡口过河进入河谷,必须有钟离王室的令牌才可以。”
李长安从怀里掏出赤黑曜石,放在掌心里细细地摩挲着,昨日总总又浮上心头。
“还好他把这宝贝找回来了!”马佑辰看了一眼李长安,又转头对着钟离溪说,“昨天他回医馆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我还以为计划失败了。”
对面的两人听罢,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钟离溪睫毛低垂着,轻轻地咬着下唇,李长安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晶石,像是陷入了沉思。
马佑辰察觉到二人之间一丝异样的气氛,刚想继续深究问下去,却听到车夫一声长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回过头,透过前窗说:“公主,到之阳城门了,前面有些堵,出城都排起长队了。”
“下车下车!例行检查!”
马车外传来卫兵粗鲁的叫喊声。
“各位军爷,这是染枫宫的车,可否通融通融?”车夫态度温和地问道。
“太子有令,染枫宫昨日失窃,所有出城人车都要检查!”
“连我也不例外吗?”
钟离溪掀开厢帘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掏出身上刻着“溪”字的翡翠令牌在卫兵头头的眼前晃了晃。
“是溪公主!”
卫兵头头被钟离溪的气势震住,忙单膝跪了下来,其它卫兵也紧跟着跪了一排,引得路人侧目。
“免礼,太子说染枫宫里丢了什么?”钟离溪看着卫兵头头,明知故问道。
卫兵头头打开手中的纸卷,上面画着一块乌黑的石头,一脸严肃地说:“太子殿下说宫中一块黑色的灵石被贼人偷走了,这几日离开之阳城的全部人等都要检查后才能放行。”
“赤黑曜石被偷了?”钟离溪装出吃惊的样子,生气地说:“那可是几天前我送给他的礼物,你们定要好生追查!”
“是!”卫兵大声回答道。
“我可以走了吗?”
“公主请稍候。”卫兵头头摆出恭敬的手势,又冷不丁地添了一句,“还请车上的几位官人和车夫下车接受一下检查。”
钟离溪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厉声道:“放肆!这车上都是我的贵客,你可是不相信我?”
“小的不敢。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小的。”
“你就不怕我让太子治你的罪?”
“太子下令让我们检查所有出城人士,公主自是例外,但其它人等还恕小的不能放过。而且,排除同行者贼人的嫌疑,也是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
听着公主和卫兵在马车外争辩,李长安带着马氏兄弟也下了车。长安微笑着对公主说:“无妨,让他们查便是,查完也放心。”
钟离溪愤愤地走到一旁,不置可否。卫兵头头做了个手势,几名士兵立马围上来,有的搜查几人的口袋和随身包裹,几人钻进马车里外找寻。
士兵们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阵,果然一无所获。卫兵头头只好低着头,再次走到公主面前请罪道:“公主殿下,多有得罪!各位可以上车启程了。”
钟离溪满脸写着不满,招呼大家回到车厢后,又朝卫兵头头说:“我和几位朋友去河谷打猎几日,回来的时候最好你们已经把灵石找回来了!”
马车离开之阳城,一路向之瑶川奔去。钟离溪脸色终于放松下来,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李长安和马氏兄妹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在听到车夫说出城排队之时,钟离溪心中早已警觉起来,一把将李长安手中的赤黑曜石夺去,塞进自己的衣袖里。还没等李长安回过神来,卫兵们就出现在马车外,于是便有了刚才几人相互配合的一场表演。
“公主你反应真快!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查赤黑曜石?”马钰对钟离溪钦佩得不行,连忙问道。
“之阳城北门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客商,这么大费周章地做出城搜查,一定是要找重要的东西或人,想来想去,最可能的自然是昨夜咱们偷走的赤黑曜石了。”
“公主真是好演技,刚才我都差点被你骗了,还以为你真要和他们冲突呢。”
“那怎么会,我得装装样子,让他们认真查查你们,回头和太子交待的时候,他也不易起疑。”
“万一他们真要查你怎么办?”
“他敢?就凭这块令牌,我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我。”钟离溪拿出自己的公主令,得意地展示起来。
“既然是公主保下了这灵石,不如就将它赠与你吧。”
李长安侧过头,微笑地看着公主说。
“那怎么使得,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偷回来的。”
“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这石头我太子都送得,怎么就送不得你呢?”
不知怎的,长安心里总有个念头,想要拿些东西送给公主。既是报答她几次出手相助的恩情,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一旦有了这件信物,两人之间的联系便似乎能更进一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钟离溪也不推脱,从怀中掏出赤黑曜石,也小心地把玩起来。
“嘿嘿,有公主在,我们总是能逢凶化吉呢!”马佑辰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聊天,也强行插话进来。
“这才刚开始呢。后面才是真的未知。”钟离溪看着车窗外向后疾驰的景色,口中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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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丘,雅昌城内。
礼朱宫上下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漠白女王姜依兰坐在正殿的秘室之中,和她面对面坐着的,是绯丘国王姬柏遥和王后姬芸。姬芸手中紧握着姬璃公主的神鞭飞柳、匕首星鸣和红玉宝扇赤霞,泣不成声。姬柏遥一边不停地安慰着怀中的姬芸,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
“我极力劝过她。”姜依兰难过地说,“可当时夏川危在旦夕,这孩子太讲义气,说什么也要上战场帮忙。我想着以她的能力,就算战败,无论如何也能自保,可没想到妖军如此强大,竟逼得镇南将军施展了紫金麒麟阵……”
“都怪我!那日劝她入宫时她那么伤心,我就应该陪着她的,怎的能让她自己过夜,从宫里跑了出去……呜呜呜……”
姬芸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自责不己。
“王后不必自责,此事怪我,那日脾气太硬了,伤了她的心。璃儿素来乖巧,从未如此顶撞叛逆过,我当时也是怕自己心软,才刻意强硬了些,没想到却是如此结果……早知如此,我不如禀明圣上,婉拒了这门婚事便是。”
看到最心爱的小公主如今和自己天人两隔,姬柏遥也是满心悔恨,悲痛万分。
“依兰姐姐,璃儿有七彩灵力护体,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你们可在战场上仔细搜寻了?纵是有具尸首能身归故里,我这当母后的也心安些啊……呜呜呜。”
“那紫金麒麟阵所用乃是上古魔兽之力,阵之所及,一切活物皆化为齑粉,连夏川城和浩昆宫都毁损近半。我们翌日便遣人清理了整片战场,除了救回重伤的周将军外,数万大军未见一具尸体。璃儿的这三件武器,也是从战场上寻到的,人的话,怕是凶多吉少了……”
“璃儿战死之事,圣上知否?”姬柏遥问道。
“早已派信使与战报一道快马报告朝廷了。我也是怕你们一时接受不了,才收拾好璃儿的东西,趁着这次入永华的机会顺路来当面告诉你们,还请二位节哀。”
“唉……我的璃儿……”
“我明日便启程继续赶往永华,参加圣上的迎亲大典。公主遭此不幸,你们此次还计划前往道贺吗?”
“皇上大婚,做臣子的岂有不贺之礼。今日我既未见璃儿尸首,心中亦存有万一之侥幸,不如再等个一年半载,就当她还在离家出走吧。”
姬柏遥的话让姜依兰和姬芸都吃了一惊,姬芸红着眼,疑惑地问道:“那……我们不为璃儿出葬了吗?”
“人都没有,如何出葬?”姬柏遥咬了咬牙说,“璃儿乃是天命之女,自有天命护佑。她的寝殿就为她留着吧,我想等她回来。”
“好!”姬芸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了身边的姬柏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