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溪公主寝殿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欺负过阿能的两位王子钟离博轩与钟离博远。
百翠国王有四位子女,老大博轩和老三博远是王后钟离冰所生,老二钟离溪和老四钟离博文的母亲钱冉曾是国王钟离元青最宠爱的妃子,却在大王子博轩被立为太子后在后位之争中落败,从此郁郁寡欢,日渐消瘦。
虽然钱妃在公主出生两年后又诞下了小王子钟离博文,可自己也因为生产中大出血撒手人寰,而从小失去了母亲的钟离溪和钟离博文则自然成了二位嫡王子在宫中长期欺负的对象。
“博远,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身材魁梧的太子博轩穿着蓝紫色长袍,头戴一顶小金冠,腰间插着一把金丝短剑,用手指着院子里正搂在一起的钟离溪和李长安大声说,“难怪让阿能偷摸去库房拿衣服,果然带了男人到宫里来!”
钟离溪一把推开李长安,红着脸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溪公主!”站在太子身旁摇着一把折扇的博远王子也狐假虎威地咋呼起来,“真是胡闹!平日里父王一再纵容你的顽劣,没想到你竟这般变本加厉,还带野男人进宫鬼混!你究竟当这染枫宫是什么地方?”
见到两位王子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兴师问罪,李长安心里本就不是滋味,又听到博远叫自己野男人,一股无名火立马冲上了头顶,他刚要上前理论,却被钟离溪一把拉到了身后。
她柔软的掌心冰冰凉凉的,还微微地渗着汗珠,李长安看着钟离溪娇小的身躯拦在自己的身前,胸中一时泛起无限的敬佩和怜爱来。
“哎哟哟,你看这对狗男女,到现在了还牵着小手不肯放开呢!”太子毫不留情地挖苦道,“不如我这就去禀告父王,让溪公主多纳些面首,也免得你成天舞文弄墨,钻研那些荒诞知识。”
“我没有……我……”
刚才在李长安面前伶牙俐齿的钟离溪,此时却被憋得舌头打起结来,她甩开长安的手,脸颊涨得通红。
“二位王子,在下李长安,”李长安实在受不了看到钟离溪被如此侮辱,跨上前去解围道,“我昨夜在之茵森林遇险,幸得公主搭救才捡回一命,还请二位不要怪罪于她。”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染枫宫内何时轮到你说话?”
博远王子用折扇指着李长安的鼻子,又转头对钟离溪说:“你当真夜里去了之茵森林?真是不要命了!父王知道了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太子见钟离溪低着头不说话,与李长安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像他们猜想的那般,顿时也没了兴趣,便扬了扬手对公主说:“既然人已经救了,赶紧让他滚出去罢,染枫宫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可他伤还没好呢!”听到这话,钟离溪着急起来。
虽然只是陌生人,但既然她已经救回了李长安,现在多少也已经把为他疗伤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而且经历了刚才在院子里那一番小小的互动,她从内心深处竟也偷偷眷恋起和长安的相处来。
“没好又怎样?当这儿是医馆吗?妹妹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
“太子殿下,你看这样好不好?若你能不告诉父王,让李少侠在宫中疗伤三日,我这寝宫里的宝贝,但凡有你看得上的,挑一件去便是。”
钟离溪眼看不能动之以情,又不能晓之以理,只好诱之以利起来,李长安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免大吃一惊,心想这公主当真是精明伶俐又能屈能伸的女子。
本来已经作势要走的太子果然被钟离溪的话吸引,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又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番,用手指着被烧得枯萎的海棠树旁草地上的赤黑曜石说:“那是什么?刚才你殿中冲天的大火可与这有关?”
“这……这不是我的。”
钟离溪没想到太子竟注意到了地上的晶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那是在下的赤黑曜石,太子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李长安走到海棠树旁,弯腰拾起赤黑曜石,交到钟离溪手中说:“公主,不如你再为二位王子演示一次。”
“那怎么可以?这可是你的宝贝。”钟离溪连忙推辞道。
“若不是公主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那些妖兽之口,区区晶石又算得上什么?”
虽然心中也十分不舍,但李长安依然坚决地把赤黑曜石塞进了公主的手里。
让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是,此时的他心中思考得最多的,并非是如何保住这宝贝,而是在将曜石交给太子之前,怎样才能再让钟离溪好好地体验一次。
钟离溪注视着李长安笃定的眼眸,默默地接过赤黑曜石,走到庭院中央,再次将石头举过头顶,全身亮起湛蓝的灵力,手中的晶石很快变得闪亮起来,一条长长的火舌朝天空喷射而出。
这次她很好地稳定住了流入赤黑曜石的灵力,火焰持续地烧着,映红了她朝向李长安微笑的脸庞,让一旁的二位王子看得目瞪口呆。
几秒钟过后,钟离溪收起灵力,把还有些温热的赤黑曜石交到太子手中。
看着两位王子心满意足的离开,她自己却像是脱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在庭院里的草地上,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腿里。李长安走到她身前蹲下,想要搭住她的肩却又担心逾越,只好不停搓着无处安放的双手,安静地陪在一旁。
太阳朝着染枫宫的西边渐渐沉了下去,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并排着坐了一小会儿,钟离溪忽地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早先的神采。
她拍了拍身边的李长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雪白的牙齿有着珍珠般晶莹的光泽。
没等李长安说话,她先指了指泡池所在的房间说:“你快脱了衣服,去圣泉里泡着吧。”
“啊?”
李长安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了原地。
钟离溪挠了挠头解释道:“刚才好不容易和太子争取了三天的时间,可这瘴豺之毒入体极深,你恐怕要每天泡在泉水里才行了,我让阿能再去为你找几件贴身的浴袍和水中的靠垫,你先去泉里歇着便是。”
原来如此,没想到在刚才那样的情境之下,公主竟还能为自己计划出备用的疗伤方案,李长安对钟离溪的好感立马又增添了几分。
他听话地回到房里,没过一会儿,阿能便拿着几套崭新的浴袍走了过来。李长安换上轻薄舒适的浴袍刚钻进水里坐下,钟离溪又推开门走了进来。
“公主……你这是?”虽然穿着浴袍,但全身浸在圣泉中的李长安依然觉得有些羞耻。
他把身子向水里沉了沉,只剩一颗头露在水面上,不解地望着钟离溪。
“你别害怕。”钟离溪向他摆了摆手说,“疗伤的时间太短,光靠圣泉还无法将你体内的瘴毒完全排出。接下来几天,我得用灵力好好帮你梳理一下经脉。你快坐起来些。”
明白了公主用意的李长安虽仍有几分害羞,但心中不知怎地竟有些开心起来,赶紧将身子移到池边的台阶上坐直,露出胸口和肩膀。湿答答的浴袍紧紧地贴在他健壮的身体上,年轻的肌肉在从窗透出的桔色夕阳下若隐若现。
钟离溪看着李长安英俊的侧脸,心中不由得小鹿乱撞起来,她拿过一个蒲团,矜持地在李长安身后的地上盘腿坐下,眯起眼睛,小心地将手掌搭上了他湿润又温热的双肩,那坚实有力的触感竟让她有些浮想联翩。
她忙定了定神,将灵力顺着双手向李长安的身体里导入,长安的灵力被钟离溪激发,全身上下泛起微弱的金光。
钟离溪四周则流淌起汹涌的湛蓝色气息,与李长安那紊乱又脆弱的灵力包裹交织着,沿着他的经脉在周身运行起来。
李长安泡在温暖的圣泉之中,感受着体内两股灵力的纠缠与融合,恍惚间几乎都能顺着公主的灵力听到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灵力每每经过瘴毒郁积之处,李长安的身体里便会传来一阵阵极强的苦楚,严重时还会咳出血来。钟离溪只好叫来阿能陪在一旁,不停地用手帕擦去长安嘴角的污血,自己则凝神静气,不断用灵力为长安做着调理。
渐渐地,李长安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被钟离溪接管了似的,变得虚幻飘渺起来,没过多久便靠着垫子坐在泉水中睡着了。
睡梦中的李长安,仿佛回到了永华城西边的李家小院里,自己和哥哥肩并肩扎着马步,痛苦得哇哇乱叫。
父亲严肃地拿着木剑站在一旁,不时地敲打纠正着他俩的动作,母亲则坐在院子的角落里捣着草药,一边听着他们叫苦连天,一边欣慰地笑着。
可没过多久,哥哥和父亲便陆续跑出了门再没了踪影,只留他一人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玩耍着。
他跑到母亲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刚要问哥哥和父亲的去向,母亲却像一尊雕像般无声无息地轰然倒下。
李长安惊恐地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大声地号哭着,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下,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温柔的歌声。
“像月光轻轻照在我身旁
那是你年轻的模样
白纱裙,青衣裳
听不到你声响,满心惆怅
时光都逃走了我为何还是伤,
清风送君归又何妨
不如常伴我心房,哄我入梦乡”
李长安睁开迷离的双眼,发现自己仍半躺在公主寝殿的泡池中。
他看向那歌声的方向,只见钟离溪正侧倚在半开的屋门上,抬头看着院外的月亮,浅浅地吟唱着忧伤的歌曲。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娇俏的脸上,晶莹的双眸里还残着几丝泪花,深秋的风拂起她柔软的发丝,宝蓝色锦裙上的银色丝线泛着清冷的光,那令人怜爱的绝美模样如同冰雪女神的魔法,把李长安的魂魄冻在原地。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明丽又楚楚可怜的女子,只想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