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见啦!”
侍女像往日一样走入公主的帷帐,却看见被子下露出的毛绒绒的黑色爪子,她的惊呼像锋利的匕首划开了礼朱宫上空的清晨。
姬璃的寝殿里顿时乱作一团,被姬璃偷放在床上本来还在呼呼大睡的胖球儿也被喧哗声吵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花园里跑去。
姬柏遥和姬芸也赶来了小公主的寝殿,看着大开的门窗和已经人去楼空的卧室,姬芸着急得直跺脚。
姬柏遥把二王子姬俊元和三王子姬俊凯叫到身边,让二人各带一队卫兵出宫寻找妹妹,“就是踏遍绯丘,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语气里含着一丝愠怒,可更多的还是发自内心担忧。一个从未独自出宫过的小女儿,哪里懂得这羲洲乱世的危险呢?
而此时的姬璃,早已纵马奔驰在西行的路上,绯丘都城雅昌的北部有齐周山阻隔,向南不远就是封印魔兽九尾赤狐的禁地万相谷,往东走又是素来与绯丘不善的玄泽国。
向西跑吧,先离开绯丘,到哪儿算哪儿,姬璃一边骑在马背上飞奔,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虽然从未离开过王宫的她脑中只有一张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羲洲地图,可这种放飞自我拥抱未知的快乐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时而钻入树林,时而越过石滩,时而在路上与晨曦中零星的行人擦肩而过,秋日凉爽的风拂上她绝美动人的面庞,从耳畔轻轻吹过,扬起她那三千柔软乌黑的发丝,她感觉自己像一只从囚笼中逃出的金丝雀儿,正无忧无虑地在苍茫的天地间自由自在地飞翔。
姬璃唯一不舍的,是宫中的亲人和自己的动物小伙伴们。
等我游历一阵子再回宫吧,她暗暗思忖着,心思依旧飘向这神秘又新鲜的宫外世界。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太阳已经爬上了当空又缓缓朝西沉了下去,她感到身下的马有些乏了,连夜赶路的自己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姬璃从山坡上朝远处看去,西面山脚下恰好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她忙打起精神,向山下走去。
这山下的城镇叫做青黎城,姬璃牵着马走进城里,便立马在繁华的市集里迷失了自己。她像初坠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捏面人、画糖画、炒栗子、编花篮……姬璃在每个经过的小摊贩前久久地驻足停留,像一个孩子般如饥似渴地认识着身边的世界。
她一边笑意盈盈地舔着手里的糖葫芦,一边把买来的各种细碎饰品塞进随身的小包里,就这样逛了一路也买了一路,不一会儿包袱便装得鼓鼓囊囊的。她二话不说便又买下一只新包,继续开开心心地当起散财童女来。
虽然昨夜逃出礼朱宫时已经脱下了满身的绫罗绸缎,换上了方便骑马的便装,可她这样的绝色女子牵着在宫中被饲养得油光发亮的极品宝马走在这青黎城的市集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引得满街的行人纷纷侧目。
男人们的眼睛但凡落在姬璃那张天赐的面庞上,便再也移不开,脖子不受控制地跟着她行进的方向旋转,直到快被自己扭断之前才不得不停下来,路上时不时传来女性批评自家男人鬼迷心窍的狮子吼,就连好几名小贩卖商品给她时都直勾勾地望着她出了神,全然忘了收钱的事。
姬璃在市集里逛了半刻,也渐渐感觉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热辣辣的目光,她脸色一红,忙从身边的摊贩上买下一条面纱蒙住半张脸,牵着马急匆匆地向远处路旁的一家客栈走去。
今日的客栈里异常的热闹,姬璃住进了楼上仅剩的一间上等厢房,收拾妥当后又把刚在市集上买到的一众小玩意儿拿出来放在手中反复把玩了一圈。
正因为在礼朱宫里见惯了天下极精致之物,这民间朴素的手工艺品于姬璃而言反而更多了一番新鲜的滋味。
她用那把打磨得并不甚光滑的檀木梳理了理自己白天骑马时沾上了灰尘的头发,细细地感受着梳齿与发丝的纠缠,那是与宫中侍女用齐周山最好的白玉梳为她梳头时完全不同的感觉,粗糙、挣扎,甚至带着轻微的伤痛感,却又如此真实,让她沉溺其中。
她感觉到自己青春而火热的内心在怦怦地跳着,全身上下都充盈着无穷的力量。
太阳不动声色地沉下了地平线,客栈里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姬璃来到客栈一楼的客堂内,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两盘小菜和一份烧饼,揭开面纱一个人一边悄悄地低头吃着饭,一边好奇地竖起耳朵听着八方来客谈天说地。
饭刚吃到一半,四个穿着野猪皮袄的人扛着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走了进来,围着大厅中央的一张桌子坐下,粗鲁地朝店家嚷道:“掌柜的,给咱安排两间上好的厢房,再来四斤烧肉,两坛青黎酒!”
店主人连忙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几位客官,这一年一度的‘青黎秋祭’就在明日,咱们客房早满了,不过好酒好肉管够,管够啊!”
四人中一位留着大胡子,右眼下方有个刀疤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说:“怎么着!看不起我们?我告诉你,等明天秋祭结束,俺能把你店都包下来!”
“哪里哪里……”掌柜的赶忙解释道,“几位一看就是有值钱货的大人!您看看咱这小店,满满当当的,这些吃饭的客人们大部分都是今日的住客,年年秋祭都是这样,还请大人海涵啊!一会儿我再送几位两个小菜……”
那大胡子男人还想发作,一旁戴着棕色头巾的男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坐下道:“罢了,别节外生枝,先吃点东西,今晚去西市的客栈住吧。”
真是粗鲁,这些就是父亲常说的宫外的坏人吧?姬璃皱了皱眉,并不想与他们有任何交集,只是自顾自的吃饭。
今晚客栈里的人聊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青黎秋祭”,据说明天十里八乡的百姓会把当年最好的收获拿到市集里展出和贩卖,堪称是青黎城一年一度除了新年外最大的节日。这一天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到市集里走一走,采买珍稀的山珍,交换精美的工艺品,品尝特色的美食和欣赏街头艺人的表演。
姬璃听得心里痒痒的,原来今天自己只逛了个平平无奇的市集,真正精彩的还在明天。
“你听说了吗?今天雅昌有两支部队出城,好像在到处找什么东西。”身旁两位商人模样的人聊天的内容挑动了姬璃的心弦,她停下了筷子,仔细偷听起来。
“不知道啊。和北方的战事有关吗?我听说东阳让绯丘给漠白送粮草,看来这次熊乱一时半会儿还平息不了啊。”
“好像不是一回事,那两支队伍据说神神秘秘的,应该和送粮没关系,不会绯丘也有妖乱了吧?我听说周将军都去漠白了,他要是都平定不了,绯丘再一乱,那可真麻烦了。”
“可不是嘛!东阳新君刚登基不久就遇上这么多事,可真不容易,我还听说他想和姬璃公主联姻呢。”
“姬璃公主吗?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美人?当皇帝真是好啊……”
父王应该在派人找我了吧,姬璃心里突然颤了一下,母亲流着泪的模样蓦地在她眼前浮现出来,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能想家,旋即拉起面纱,起身朝楼上走去。
经过刚才那四人抬进来的大木箱时,一阵微弱又悲怆的灵力顺着木箱上小小的出气口传了出来,撞在姬璃的胸口,让她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她忍不住转过头,朝着箱子的出气口望去,箱子里似乎有一双凄楚的眼睛在无力地闪烁着,一个朦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救我……救救我……”
此时抬着箱子进来的四个汉子已经喝了几巡酒,那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见姬璃望着木箱出神,拎起酒坛便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口里散发着一股烧肉与白酒混杂的浊臭气息,直直地盯着姬璃那澄澈的眼眸,痞里痞气地说:“哎,这小妮子看着身段真不错,你可是好奇我这木箱里的宝贝?快来陪哥哥喝一杯,哥哥就给你讲讲咱抓住这妖怪的故事。”
这箱子里是妖?姬璃有些疑惑,她未曾与妖交手过,但刚才她感受到的灵力与平日在礼朱宫中的百兽并无二致,似乎没有敌意,但此刻并不想惹事的她灵力正完全地收敛着,也无法与箱子里的东西再作交流,只是厌恶地瞥了刀疤男子一眼,向后退了两步想要抽身离开。
客堂内的其它客人一听箱子里装的是妖,顿时都警觉起来,有几个胆子小的还不自主地缩起了身子。
那男人见姬璃不答话,竟不依不饶起来,一步跨上前去,用庞大的身体把姬璃卡在楼梯旁,淫声说:“不如你把这面纱摘了,陪我喝上一杯,今晚大爷我玩开心了,明天挣了钱赏你一件新衣裳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只油腻的大手便向姬璃的面纱伸去。
“咔嚓——”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男人的脸狠狠地撞在了楼梯的扶手上,生生把扶手撞裂了开来。
姬璃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他的背后,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刀疤男瞬间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什么武德廉耻,转身抡起酒坛就照着姬璃的头上砸去,可还没等他的手臂落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早已抵在了他的喉尖之上。
姬璃公主虽涉世未深,可武艺和法力都是礼朱宫中顶尖的存在。打小姬柏遥为了让她能保护好自己,从来给她安排的都是绯丘最优秀的武学老师,加之这姬璃天生五色灵力,资质过人,又整日与百兽混迹在天地之间,受自然万物所滋养,修为远非一般凡俗之人可及,就是绯丘军中最优秀的将领都难有能与之匹敌之人。
此刻她手中正握着的匕首“星鸣”乃是她九岁生日时国王请名匠用流星陨铁所炼,那粗鲁男人倘再敢上前一步,必无法赶上明日的秋祭的早集了。
男人举着酒坛的手悬在半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不知遇上了何方神圣的他此时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喉咙多蠕动一下都要被匕首刺穿了去。
一旁戴头巾的男人连忙走上前去,冲着刀疤男子狠狠地骂道:“废物!说了多少次要你收敛点!还不快抬上东西赶紧走!”
头巾男转身向姬璃拱手道:“我这兄弟酒后失态,还请女侠见谅。”
说完四人赶紧放下饭钱,抬起木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开了客栈。
姬璃也不愿纠缠,转身便上了楼,还潇洒地扔下一份碎银对店家说:“拿去把这楼梯修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