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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资助神医章德承所创办的医学院,这一天正式招生授课了。
在这个时代,这件事情不仅是具有轰动性,还很有争议性,既有赞成者大肆鼓吹,也有反对者大肆抨击。
毕竟,这家医学院的创办、以及它今后的运转模式,皆是有赵俊臣的亲自参与,自然是不同凡响,简直是一举颠覆了数千年以来的医术传承传统。
数千年以来,中华医术一直是以师徒单对单、手把手的教授形式进行传承,哪怕是一位医术高超、声誉卓著的杏林名医,大多数人一生中也只会收徒三五人,其中有资格被称作衣钵传人、得到真传的“儿徒”,往往更是只有一两人。
而且,不仅是有真本事的医生收徒数量极少,学徒们拜师之后学艺效率也是极低,进入师门的前几年还要饱受欺压与剥削,大量时间都被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打杂跑腿、服侍师父等等事情上面,不仅无法学到真本领,平日待遇也几乎与家仆无异。
就这样经过多年考察、直到确定这名学徒已经被完全驯服之后,收徒的医生才会稍稍传授一些极为粗浅的知识,但对于自己压箱底的医术手段依然是不肯轻授,往往还要考察更多年的时间,一直等到这名学徒完全符合自己心意之后,才肯传授一些真本领,至于他们的看家本领,更是要等到老死之前、弥留之际,才会不情不愿的传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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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情况下,自然是有许多学医之人无法忍受师父的欺压,也没耐心苦熬几十年才能学到真实本领,只是稍稍学了一些粗浅手段就逃走了,这也就让民间出现了大量庸医,可谓是害人不浅。
说根到底,在这个时代,专业知识是具有稀缺性的,知识传授也就变成了一种控制手段,性质也就彻底变了。
如此一来,不仅是医生的数量规模迟迟无法扩大,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百姓们一旦生病之后,不仅是难以寻医、无力支付诊费,就算是好不容易请来医生诊治病人,但这名医生的真实水平究竟如何、是救人良医还是害人庸医,也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畛域之见极重,所有人皆是敝帚自珍,极少有人愿意拿出真本事相互交流共进,也造成了整个时代的医学水平迟迟不能提升,更还有许多珍贵药方与医疗手段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断了传承!
而赵俊臣联合章德承创办这家医学院之际,就是为了规避这些弊端,想要给中华医学开辟一条新的发展道路,造福于百姓之余,赵俊臣本人当然也可以收获声望。
所以,这家医学院的授徒模式,也就与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截然不同。
首先,这家医学院不再是只招收少数学徒,而是大规模招收学生,任何一名年轻人只要是有心学医,只需要经过初步考核没有犯罪记录,就可以顺利成为医学院的学生;
其二,这家医学院也摒弃了曾经手把手、单对单的教学手段,医学院的教授们会根据自己所擅长的学科不同,分别开设不同的课程,每堂课程都是同时教授三十名以上的学生;
其三,学生们进入医学院之后,也完全无需是耗费好几年的光阴用来打杂跑腿、服侍老师,而是直接学习医术知识,若是学生无力支付学费,也完全可以暂时拖欠,等到该名学生顺利毕业、行医赚钱之后,再把他曾经欠下的学费逐步补回,利息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其四,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医术水平,每批学生毕业之际都要接受学院考核,唯有学术有成的学生才能允许毕业,医学院也会向他颁发一身特别定制的服饰作为证明;
其五,这家医学院还完全摈弃了曾经的畛域之见,内部设立了一处医书馆,天下任何一名医生只要是身上没有不良记录,都可以随意进入医书馆内查阅医书,若是有人能够为医书馆内补充任何一条没有记录在册的有效药方与诊治手法,更还会得到医学院的丰厚回馈,这种回馈不仅是包括金银,还可以在医书馆外的石碑上留下姓名;
最后,这家医学院也不仅仅只是一处传授医术的学府,更还要成为天下医生进行学术交流的平台,不仅是每个月都会邀请几位杏林名医当众交流医术,而且任何一名医生若是遇到了自己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都可以随时访问医学院,与医学院的教授们进行交流;与此同时,医学院内还设立了一个“深造班”,面向于那些已经拥有一定诊治经验与医学水平的医生,就是为了进一步加强他们的行医水平。
简而言之,就是赵俊臣所熟悉的后世医学院那一套模式。
可以说,这般模式之下,这家医学院的成立不仅能很大程度上改善民间缺少医生、寻诊困难的情况,更还会提升这个时代医生们的平均质素,就算是整个中华医学也会受益匪浅。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一家医学院,就好似一只大象闯进了猪圈,不仅是瞬间就踏坏了猪圈围栏,更还把猪圈里的猪群惊得四处乱窜,它的章程与运转模式一经公布,就震惊了整个杏林!
最开始的时候,各地的杏林名医普遍是秉持着敌视与反对态度,这不仅是因为人们一时间难以接受新鲜事物的缘故,更还是因为这家医学院的成立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在这家医学院创立之前,他们完全可以随意压榨学徒,但等到这家医学院创立之后,恐怕就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忍受他们的压榨了,更别说等到这家医学院大规模培训出合格医生之后,还会与他们争抢生意,这简直是断人生路!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各地杏林的抗议声音颇有不少,更还有几十名“杏林圣手”联合起来到大理寺状告这家医学院,宣称医学院使用卑鄙手段骗走了他们的学徒;
然后,各地的杏林医生也在到处鼓动百姓,宣称医学院的这种教学模式简直就是粗制滥造,根本无法培育出优秀的医生,只会耽误百姓病情、谋害百姓性命……
那些日子,医学院的创立可谓是引起了整个杏林的公愤,更还有不少朝廷官员与民间大儒出于各种考虑,与整个杏林站在一起表示反对,一时间就连赵俊臣也感到了一定的压力。
但也只是如此罢了,杏林医生们看似是地位不低,但又如何敌得过赵俊臣这样一位当朝权臣?
于是,一出好戏很快就开演了。
首先,是那些联合起来向大理寺状告医学院的“杏林圣手”们,很快就因为“诬告罪”反被官府抓进了大牢,至今也没有放出来;
然后,就是各地反对态度最为激烈的医生们,也纷纷惹上了麻烦,在有心人的组织之下,曾经与他们闹过矛盾的病人家属们皆是被动员了起来,或是把他们告上了官府、或是直接砸了他们的医馆,让他们自顾不暇;
再然后,几位立场摇摆的当世名医,则是陆续被赵俊臣利用各种手段邀请到医学院授课,并且还向世人公布了他们的丰厚待遇,引得许多杏林名医皆是眼红,也就分化了杏林的反抗力量;
最后,那些原本与杏林站在同一阵营的官员大儒们,则是直接收到了赵俊臣的一封书信,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句话——“与我为敌否?遗臭万年否?”
就这样,再加上赵俊臣当时赢得了陕甘之战,一时间风头无二,又趁着前段时间那场文祸也结交了许多民间大儒,民间舆论也逐渐偏向于赵俊臣,所以杏林医生的这场抵抗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时至今日,摆在所有杏林医生面前的道路唯有两条,或是依附于医学院,又或是等着被医学院淘汰!
反抗无效的情况下,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各地名医很快就选择了前者,他们或是向医学院的医书馆捐献了医书,或是把自家子弟送入了医学院学习,又或是直接跑到医学院毛遂自荐担任教授之职,就好似他们曾经的抵抗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对于赵俊臣本人而言,杏林的这场抵抗并不是什么大事,不仅是早有预料、也早有布置,而且杏林医生的抵抗力量也是极为微弱分散,根本没必要耗费赵俊臣的任何心思——实际上,赵俊臣也并没有亲手处理杏林医生们的抵抗,负责这件事情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张玉儿,赵俊臣只是事后询问了一句结果。
在赵俊臣的眼里,相较于杏林医生们的“激烈抵抗”,这家医学院的创建本身才是一件真正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不仅是购地盖房、招收师生、收集医书、购买大量各类药材之类的繁琐事宜需要赵俊臣逐一过问,而且这家医学院的运转章程也需要赵俊臣亲手制定,不论是学校纪律、师生考核、课程安排、教学手段等等,皆是离不开赵俊臣的心血投入——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固然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医,但他们完全不了解后世医学院的情况,这个时候也只能稍稍为赵俊臣提供一些建议罢了——也正因为如此,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如今对赵俊臣可谓是钦佩至极,对赵俊臣也完全马首是瞻了。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对这家医学院抱有极大的期望,甚至还希望这家医学院能够成为中华现代医学的开端与象征!
据赵俊臣所知,西方古医学原本要比东方古医学落后很多,最为主要的医治手段就是“百试不爽”放血疗法,但西方古医学最终却是率先完成了理论构建、蜕变成了现代医学,而起因就是缘于西方率先开启了合法的尸体解剖,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东方医学逐渐变成了落后时代的产物。
所以,赵俊臣也希望这家医学院能够拥有合法解剖尸体的资格。
而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
考虑到这件事情的风险与后果,赵俊臣也曾犹豫了许久,只觉得自己一旦是推行此事的话,就必然是收获风险不成正比,可谓是得不偿失,但出于穿越者的历史责任感,赵俊臣还是咬着牙去做了。
当然,赵俊臣的这个决定,也同样是有权术方面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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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为医学院投入了这么多的心血,自然是无比重视。
这一天,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依然是没有前往文轩阁处理公务,而是乘坐马车赶到了京城以南,那里正是医学院的建址,打算亲自主持医学院的开幕仪式。
不过,在前往医学院的路上,赵俊臣则是眉头紧皱、沉思不已。
“我想要让医学院合法解剖尸体,这件事情显然是违背了中华民族这个时期的基本伦理观念,稍有操作不慎,就会受到所有朝野官民的敌视与口诛笔伐,从某方面而言,这件事的风险甚至还要大于我当初前往陕甘三边迎战蒙古联军。
这些天以来,我看似是稳坐钓鱼台,每天点卯上朝、按时回府,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暗中推行此事,数次觐见德庆皇帝、又或是与周尚景秘密相见,想要设法说服他们支持自己的提案。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固然都是聪明人,但他们受限于时代,也完全无法看出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最开始的时候只觉得我已经疯了,完全不肯同意……
但最终,因为我的反复说服、摆事实讲道理,他们还是部分同意了这项提议……也就是——朝廷绝不会正大光明的允许医学院解剖尸体,但刑部每年的死刑犯若是被杀之后没有家属认领,那么朝廷也可以默许医学院领走尸体进行秘密解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追究调查。
很显然,这种‘默许’是无法得到保证的,一旦是他们今后与我翻脸,把医学院解剖尸体的事情揭露于世,不仅是医学院很快就会声名狼藉,我本人也必然是要迎来一场大麻烦。
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愿意默许此事,就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拿捏住我的把柄,作为他们今后与我翻脸之际的最大底牌之一。
但实际上,这也是我的刻意为之,我这段时间风头太盛,颇有些无法控制的势头,把这个把柄交给了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也正是时候,以此来换取他们的暂时安心,让自己拥有更长的发展时间。
只要再给自己几年时间发展,等他们今后当真是要拿这件事情找我麻烦的时候,我也完全有能力操控舆论、死不认账,任谁也拿我没办法!
只不过,今天早朝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的态度,却是极为奇怪,颇是引人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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