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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声落下,满堂皆惊。
不仅是何漳与毛家栋二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惊骇模样,就算是一直把脑袋埋在地上的方振山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赵俊臣。
大帐内静了片刻之后,何漳颤声问道:“收复河套……钦差大人您当真是有此志向?”
赵俊臣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这般时候、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骗你。”
得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何漳的一张老脸上满是激动,连声说道:“钦差大人您有这般大志,卑职愿为先锋、以死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收复河套、收复河套,若是此事可成的话……太好了,卑职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旁边,毛家栋也是满脸难以抑制的兴奋,接口道:“若是真能够收复河套地区,钦差大人您必然会成为朝廷近百年来的第一名臣,足以与王明阳、张居正、于谦等贤达相并肩!我等将领跟随在钦差大人麾下,也足以青史留名了!”
哪怕是一向城府深沉、精于算计的方振山,此时也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河套、河套……此事当真能成?”
也不怪三人难以自已,开疆拓土、远诛外寇,自古以来就是武官们心中最高的人生志向,而河套地区对于明朝边军的意义也是极为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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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地区,即是宁夏及内蒙古贺兰山一带的地区,东至山西偏关,西至宁夏镇城,南至明边墙,北迄黄河,拥有黄河三面环绕的优良环境,水草丰美、冬暖夏凉,不仅是宜于畜牧,也是农耕良土。
除了天然的优良环境之外,河套地区的战略位置也是极为重要,是中原王朝的历代必争之地,一旦失去了河套地区,北方游牧民族就可以长驱直入,甚至是直接威胁中原王朝之腹地,最是不可忽视!
明朝开国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原本所设的北疆防线是大宁卫、开平卫、东胜卫的三点一线,这条防线也足以保证明朝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但因为明成祖在靖难之役借用了蒙古兵力的缘故,就将大宁卫的地盘作为酬谢给了朵颜三卫的蒙古人。
失去了大宁卫之后,东胜卫也因为环境恶劣的缘故内迁于河北境内,仅剩的开平卫自然也就独木难支了。
与此同时,由于河套地区的水草肥美,移驻于此的蒙古部落也就越来越多,到了明朝成化年间,明朝对河套地区的统治就已经是名存实亡,明朝基本疆域也彻底退到长城以南一线。
时至今日,河套地区已经成为了鄂尔多斯部落的长期驻牧之地,也正是因为拥有了富饶的河套地区,鄂尔多斯部落才会成为蒙古右翼最强盛的部落,而明朝也正是因为失去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河套地区,才会在这数百年来一直饱受火筛入寇之苦!
从某方面而言,若不是因为明朝失去了河套地区的控制权,后面也不会出现堪称是明朝历史上最大耻辱的“土木堡之变”!
这般种种,皆是足以说明河套地区在明朝将领们心中的独特地位。
所以,听到赵俊臣提及“收复河套”的说法之后,帐内几位武官皆是有些情绪失控。
与此同时,何漳激动良久之后,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问道:“钦差大人您有这样的宏图大志,自然是一件好事,此事与方振山又有何关系?难道您想要收复河套地区,就必须要放过方振山不成?”
听到何漳的询问之后,赵俊臣面现无奈,说道:“我刚才也说过了,正是因为我军兵力的损伤惨重,所以我才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这不仅是考虑到将士们的士气问题,也是考虑到了各地武官们的心态!我军损伤惨重之后,想要独自击溃阶州城下的蒙古主力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若是再想要进军草原收复河套,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若是想要增强实力、弥补兵力的不足,就必须要借助于各地边军的力量了!然而,小川河与镇宁卫城的两处战场上,就要以固原军镇的兵力损伤最是严重,占了我军损失兵力的大半之多,若是我在这个时候重惩了方振山,哪怕理由再是如何充分,在各地边军武官们的眼中依然会有卸磨杀驴的嫌疑,他们收到消息之后必然会心生顾虑……
说到底,方总兵如今固然是铸成了大错,但自从我掌控陕甘军政以来,他的表现也最是顺服配合,已经成为了一面旗帜,哪怕只是为了给各地武官做样子,我也必须要待他宽宥一些,否则若是连表现最为顺从的方总兵都没有好下场,各地的边军武官恐怕就要兔死狐悲了,到时候我再想要指挥他们也就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加重了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总而言之,若是想要收复河套地区,我军现有兵力并不足够,还需要各地边军的积极配合,但若是想要各地边军心无顾忌的积极出力,我就必须要给方总兵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何将军,您应该最是清楚,陕甘三边如今就是这般情况,即使是我也必须要有所妥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何漳不由是沉默了。
赵俊臣给他画了一张大饼,但不得不说这张大饼确实是极为诱人!
沉默良久之后,何漳抬头问道:“钦差大人您当真是有把握收复河套地区?”
赵俊臣满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已经有了非常详尽的计划!此事大有可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何漳又是表情变幻了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说道:“若是如此,卑职同意您暂且放过方振山,但就算是不追究方振山的罪责,方振山今后也不再适合单独领兵了!”
相较于自己对方振山的怨恨,在何漳的心中终究是建功立业的**更加强烈一些。
所以,何漳最终还是妥协了。
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点头道:“自然如此,方振山确实是罪责深重,就算是何老将军不说,我也不打算再让他单独领兵作战了!这样吧,何老将军你也是固原军镇出身,对固原军镇的情况最是了解!今后一段时间之内,固原军镇的兵力就交由何老将军统帅!除此之外,为了振奋将士们的士气战意,我还打算要大力宣传何老将军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显赫军功战绩,让何老将军的武勇之名彻底响彻三军,这对于将士们接下来恢复士气很有助益。”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何漳不由是一愣,但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赵俊臣的好意,向着赵俊臣行礼答谢道:“多谢钦差大人,卑职一定是尽心尽力,绝不会辜负钦差大人您的信任!”
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现在固然是勉强说服了何漳,但何漳的心中依旧是有些不服气,所以他如今得种种表态,皆是对何漳的补偿与安抚。
但赵俊臣的这种补偿与安抚对于何漳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却是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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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说服了何漳之后,赵俊臣就让何漳离开帅帐继续去处理战场后事了。
与此同时,毛家栋、赵大力等人也被赵俊臣一同支走了。
于是,帅帐内也就只剩下了赵俊臣与方振山二人!
等到所有人离开帅帐之后,沉默良久的方振山马上就向着赵俊臣再次叩首,大声说道:“钦差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职感激涕零!若不是钦差大人的维护,卑职今日恐怕就要被何漳逼杀了!从今往后,卑职将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看着眼前的方振山,却是叹息道:“方总兵,也不是我说你,你平日里总是自诩儒将,怎么事到临头一点耐心都没有?这次的事情全是因为你太急着争功了……罢了,你已经跪了太久,还是起身说话吧……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来日方长!”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振山终于是站起身来。
赵俊臣则是接着说道:“你也别怪我这次夺了你的兵权,若非如此的话,一旦是何漳心生不服的话,将你的种种罪责公布于众,我恐怕也无力护你了!”
方振山连忙是垂首道:“卑职也知道自己的罪责极重,能保住性命与官职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不敢奢求更多,也不敢怪罪钦差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犹豫了一下,方振山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您刚才所说的收复河套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迟疑,答道:“自然不是空话,若是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了何漳,他必然是不依不饶,他犯倔起来可不会给我台阶下。”
在几位武官之中,就要以方振山城府最深,他刚开始听到赵俊臣收复河套的宏图大志之后也是心情激荡,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也发现了这般计划的种种不切实际之处,所以就以为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说法只是为了转移何漳的注意力,并不是发自于真心。
如今,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方振山不由是面现惊讶。
方振山再次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疑虑:“但……朝廷可会同意?要知道,嘉庆年间的兵部尚书夏言、三边总督曾铣二人就曾想要收复河套,最终皆是含冤而死!……更何况,钦差大人您乃是朝廷重臣,陛下他必然是不愿意您离开庙堂中枢的时间太长,也无法长时间主持陕甘军政,若是您真想要收复河套的话,恐怕是机会不大……此外,河套地区已经被鄂尔多斯部落经营百年,想要收复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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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意说一下,历史上明朝失去河套地区控制权的具体时间段与过程始末一直都存有争议,虫子在本文之中的观点源于,但众所周知明史是清朝时期所撰,也未必就是正确的,近些年来史学家们也提出了许多不同观点,比如里的观点就与正史不同,纷说之间难以分辨,大家若有异议也不必太过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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