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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心中略略有些感到意外。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是完全认清了自己在德庆皇帝心目中的定位——用来敛财与背黑锅的宠臣罢了,看似是心腹,但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德庆皇帝完全的信任。
像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兵部尚书王寿、三边总督梁辅臣等人,才是真正的“帝党”官员,赵俊臣充其量也只是“帝党”里面的边缘人物。
然而,沈常茂接下来要讲诉的“隐情”,无疑会是极为敏感与机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按理说德庆皇帝应该瞒着赵俊臣才对!然而,德庆皇帝竟是特意留下赵俊臣旁听,这般情况自然是让赵俊臣感到十分意外。
不过,转瞬之间,赵俊臣也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
昨晚,赵俊臣呈给德庆皇帝的那封奏折之中,详细罗列了苏州倭寇之乱的前后情况,让德庆皇帝误以为赵俊臣对于此事已是了如指掌,如今沈常茂宣称倭寇之乱的事情还另有隐情,德庆皇帝为了避免被沈常茂所蒙蔽,自然是需要赵俊臣的旁证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想到,那些关于苏州倭寇之乱的诸般消息,皆是周尚景与自己暗中结盟之后主动送给自己的,却是对周尚景的手段算计愈加钦佩了——显然,周尚景早已经算计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当初才会花费大力气收买自己,正是为了今天的情况做伏笔!
如今,唯有得到了自己的旁证,沈常茂口中的“隐情”才会有说服力!
暗思之间,赵俊臣看了周尚景一眼,只见周尚景的表情十分矛盾,似乎还在懊恼沈常茂的决定,虽然他的计划得逞了,但神色之间却看不到任何的破绽,这般城府深沉,更是让人心中暗惊。
“这个周尚景,当真是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的这招伏笔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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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众位大臣皆是离开了临时御书房,只剩下了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与赵俊臣四人。
直到今日,赵俊臣才知道沈常茂被周尚景收买的事情,但很显然的是,沈常茂并不知道赵俊臣与周尚景暗中结盟的事情。
所以,当房中只剩下他们四人之后,沈常茂看了赵俊臣一眼,神色依然有些犹豫,又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内中隐情,最好是越少人知晓越好,赵大人虽然是朝廷重臣,但若是留在这里旁听,依然有些不妥……”
德庆皇帝摆手道:“无妨,西厂一直在暗中追查苏州的倭寇之乱,赵俊臣的嘴巴也一向牢固,朕对他很放心。”
说着,德庆皇帝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耐,又说道:“现在,朕只想知道,沈阁老你所说的隐情,究竟是什么事情!”
沈常茂沉默片刻后,突然叹息一声,缓缓道:“陛下,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倭寇已是多年没有生事了,为何会突然来犯?此外,那两艘倭寇海船沿着长江进入苏州境内,事前竟是没有丝毫的预兆,这又是为何?要知道,我朝自从实施了禁海之策后,为了防止船只随意出入,就在长江口岸驻扎了水军军营,里面有三千水军!两艘倭寇海船皆是大船,按理说它们的出现绝对瞒不过巡防水军才对,但事实上,倭寇海船进出长江之际,皆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这里面的事情,可谓是大有蹊跷!”
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希望得到赵俊臣的说明。
赵俊臣向前一步,解释道:“陛下,这件事臣也感到奇怪,也刻意派了西厂番子前去询问,长江口岸的三千水军隶属于江阴军镇的统辖,而按照江阴军镇指挥使方辉的说法,倭寇对于他们的巡防时间与巡防路线似乎是极为了解,竟是非常准确的找到了两营水军换防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长江!”
得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似乎有些不满意,又转头看向沈常茂,示意沈常茂进一步的解释。
沈常茂则是冷笑道:“这恐怕是江阴军镇的推脱之语,如何可信?事实上,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江阴军镇的上下官兵,怕是早已经被人收买了!那两艘倭寇海船,乃是他们刻意放进来的!”
这一次,不待德庆皇帝表示,赵俊臣已是抢先一步质疑道:“沈阁老,你的这般推论,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吧?江阴军镇驻守长江口岸,负责海防、海禁之事,所有出入的渔船、商船,皆受管辖,乃是极大的肥差,又如何会被倭寇收买?倭寇若是想要收买江阴军镇,必然需要一大笔银子,但倭寇若是拥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又何必去做海贼?再说了,江阴军镇的上下官兵即使糜烂了一些,但也绝不是傻子,怎么会为了区区些许钱财,就将倭寇放入长江?一旦出了事故,江阴军镇绝对摘脱不了关系!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难道沈阁老你就想不明白吗?”
一旁,德庆皇帝点头道:“赵俊臣讲的有理!沈阁老,你认为江阴军镇被倭寇收买了,可有确实证据?”
沈常茂依然冷笑道:“若只是江阴军镇被倭寇收买了,却还只是小事!臣也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只敢将此事告于陛下一人!事实上,根据臣所收集到的消息,收买江阴军镇的并非是倭寇,而是另有其人!也正是此人,不仅收买了江阴军镇,无视我朝的海禁之策,以走私来谋取暴利,还为了某些目的,勾结了倭寇以祸害苏州,而江阴军镇也被此人摆了一道,以为那两艘倭寇海船只是普通的走私商船罢了,所以没有任何检查就放他们进入了境内,如此才造成了苏州的倭寇之乱!”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隐约猜到了什么,问道:“哦?这个人倒是好大的能耐,不仅能够收买军镇,还可以勾结倭寇,却不知是何来历?”
依德庆皇帝看来,这个人的来历恐怕是十分敏感了。若非如此,沈常茂也不会如此的小心谨慎,周尚景也不会将它视为自己翻盘的底牌!
然而,沈常茂却报出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此人名叫钱鲜如,乃是一家船行的掌柜!”
“哦?区区一家船行的掌柜,竟是有这么大的能耐?”德庆皇帝冷声质疑道。
沈常茂的表情不变,只是缓缓道:“此人固然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他背后的那家船行,却是背景深厚,让人不敢小觑。”
“什么船行?朕为何不知?”德庆皇帝又问道。
沈常茂答道:“这家船行,原本叫做‘六王船行’,如今则改名为‘八王船行’,明面上的老板是钱鲜如,但真正的老板却是另有其人。”
“八王船行?倒是好大的口气!这家船行是什么来历?”
询问之际,德庆皇帝的表情看似不屑,但心中却是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家船行之所以叫做‘八王船行’,倒也不是它口气大,反倒是名副其实!因为,这家船行背后的股东,共有八位,皆是我朝藩王!分别是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
“什么!?”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晕!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终于明白周尚景的底牌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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