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老板就把小吃端上来,严辞和乐秋恬两个小孩就开始动筷子。
喝了一口豆腐汤后,乐秋恬眼睛一亮,嘴角还沾着汤汁。
女孩的小鼓脸,充斥着纯真气息。
排骨汤汁浓郁,热乎乎的,喝下去身体都暖了,冻豆腐香嫩,口感甚佳,当真好吃美味。
“严辞,这家的汤还挺好的。”
乐秋恬开心地说完,鼓动脸腮,大朵快颐。
对比乐秋恬,严辞就有风度的多,每一口都刚刚好,不多不少。
乐秋恬吃了几口,转头看着严辞吃,不知为何,就觉得严辞那碗排骨豆腐汤更香,忍不住手持汤匙,舀严辞碗里的肉吃。
两人的碗挨着很近。
严辞看见了,还以为乐秋恬舀错了,说:“你的一份是那个碗,这个碗里的是我的,那一碗里的才是你的。”
乐秋恬乐了,展开笑颜说:“严辞,我知道是你的,我就尝一口。”
严辞扯了下嘴角,立刻知道乐秋恬是故意的。
没办法,小魔女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要气人来着。
严辞说:“乐秋恬,你怎么那么爱占便宜?”
乐秋恬纠正说:“严辞,这不是占便宜,你的就是比较好吃。”
“那行吧,我的给你吃。”
严辞无所谓地摇头,对乐秋恬的玩闹毫不在意,大方地将自己那份排骨汤端到乐秋恬那边。
乐秋恬很是惊讶,瞧着严辞的脸,笑意在她脸上浮动着,也将自己的排骨汤端到严辞那边:“严辞,我的这份给你。”
严辞看着乐秋恬,没忍住笑了。
这样换,和喝自己的汤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多此一举,为何乐秋恬以此为乐?
乐秋恬这个人行事总是很特别,她皮肤极细腻雪白,比下田的乡下姑娘更优雅,当她不动手动脚,活泼开朗的样子,其实很难让人讨厌。
不多时,两人吃完了,严辞拿钱结账。
“叔叔再见!”
离开店铺前,严辞礼貌地和老板告别。
“嗯,小朋友再见!”
老板也是笑容回应。
乐秋恬见状,实际心里也想学严辞说再见,可是她有点说不出口。
礼貌和别人说再见,换来别人那样的笑容。
乐秋恬侧头看严辞,觉得这样礼貌很好,可是为什么她学不会那样自然的礼貌呢?
严辞面对大人,总是那样自然。
……
离开店铺后,严辞到附近的的书店,买了一些杂志。
乐秋恬一直跟着严辞,看着严辞,也不觉得无聊。
最后到了公园,乐秋恬笑眯眯说:“严辞,要不我们比下,看谁跑的更快吧?”
“要和我比跑步?好吧。”严辞答应,笑着说,“你要怎么比?”
乐秋恬歪了歪脑袋,说:“我先跑,你数三声再开始跑,你抓到我就算你赢,追不到我你输了。”
“好。”严辞点了点头,
“那我开始跑咯。”乐秋恬噗嗤笑了声,立刻奋力地跑起来,快乐要从眼里溢出来。
“三,二……开始!”
严辞数到二,就先跑起来,不讲规则。
不过乐秋恬没发现严辞耍赖。
乐秋恬跑得飞快,在公园里的草地里四处窜,开心地笑。
严辞在身后追。
乐秋恬速度真的快,严辞半天没追到她,好不容易碰到她的手,还被她轻易挣脱。
又不能扯她衣服,万一撕破她衣服,就不好处理了。
这就犯了难。
“乐秋恬,我赢了,我抓到你的手了。”严辞喊着。
“严辞,那不算,要抓到我才算。”乐秋恬调皮地笑,并不认输。
最后又跑了几分钟,严辞已经跑到脑袋发热,喘气,无法思考,再度逮着乐秋恬的手,就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再溜了。
“我赢了。”严辞说。
乐秋恬胸口起伏,脚酸得无法动作,严辞还从身后抱着她的肩膀。
心狂跳,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心跳。
“严辞,你抱太紧了,弄疼我了。”
乐秋恬小声地说,眼神带着点棕色,漂亮而神秘。
严辞听了,赶忙放开她:“那我赢了吧?”
“严辞,你想赢,就给你赢好了。”乐秋恬凝视严辞,眼里闪着光。
两人在公园这样跑,也有几分路人在饶有趣味地看着,互相窃笑议论,甚至还有人磕着瓜子。
“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好配的好吗?”
……
这几句话飘进耳朵,乐秋恬被说得脸红了。
大人真是讨厌。
“严辞,不玩了,我们快走吧。”乐秋恬急忙说。
严辞点点头,离开众人视线,最后坐在台阶上,累得不想动弹。
乐秋恬也跟着严辞,坐在台阶上,视线落在严辞脸上,心上的云朵一朵朵浮起。
“严辞,你累吗?”乐秋恬问。
“你不累吗?那你真厉害,我们还是休息下吧。”严辞真有点佩服小魔女的精力。
“嗯。”
乐秋恬笑着点头,低垂着睫毛,斑驳的阳光洒在她脸上。
不过严辞没有去看乐秋恬,只是看着公园散步的游客,一言不发,陷入寂静。
……
公园,是小孩的乐园。
很多小孩在草地上玩,严辞的目光在游离,在尝试搜索记忆里熟悉的人和物。
老头掐灭香烟扔在地上,清洁工打扫卫生,情侣树荫下说笑,小孩蹒跚学步,卖棉花糖的老夫妇……和过去的印象重合了。
回忆是褪色的老照片,当现实给照片上了色,就成了荒诞离奇的梦。
或许是文青病发作,重生后他总想在世界四处看看,看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
其实前世,严辞毕业后就封笔,不再写小说,不再过多陷入天真幻想里,也不再从事任何文字相关的工作。
毕竟浪漫面对现实,总是死无葬身之地。写作这条路,如果没有认可,真的很难走下去。
可是骨子里的他,并没有舍弃那颗人间悲悯的心。
严辞沉吟着,转过头看着乐秋恬的侧脸。
因为阳光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很精致,睫毛上都有跳动的光。
这时有个穿着唐装长袖的小孩吸引乐秋恬的注意。
“严辞,你看那个小孩,是不是有点奇怪。”
乐秋恬说。
严辞顺着乐秋恬的视线,也看到那个唐装长袖的小孩子,愣了一下。
唐装长袖小孩不说话,眼睛没有小孩那种神采。
年纪比严辞还小,估摸读幼儿园,一个人在面前的草地上玩,跑起来手舞足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此刻小孩旁边戴帽子的中年人,一直和小孩说:“看我,看爸爸,眼睛看爸爸。”
可是小孩听不懂指令,眼睛一直四处瞄,好像世界和他无关,看着像是重度自闭。
自闭小孩?
严辞若有所思,没想居然在县里也遇见一例自闭小孩。
“是有点奇怪。”严辞点了点头。
看见小孩看过来,严辞就朝着小孩招了招手,试着和小孩子打招呼,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乐秋恬眼睛眨了眨,摸不着头脑。
“小朋友,对不起啦,我的孩子不太爱理人。”张振义见状,和严辞略带歉意地说。
“没事,叔叔。”严辞摇了摇头,他了解自闭的孩子。
自闭并不是内向,不爱说话。
而是更深沉的孤独,一辈子无法治愈的疾病,连说话都困难,无法和人互动,智力和行为往往发育异常。
前世严辞有一个同事的孩子也是重度自闭症,情感反应平淡,不交流,分不清亲人和陌生人,冷漠,生活技能低下。
哪怕大把钱砸下去,依旧无法治愈。
眼前的自闭小孩,和二十年他同事小孩的症状是类似的。
那是严辞第一次认识到自闭患者,情绪之复杂,压根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并不多愁善感,却也从自闭的人里,看到人处在孤独中的糟糕感受。
国内自闭症患者何止千万,喜欢躲藏着,不愿让孩子见人。
严辞问道:“叔叔,弟弟叫什么名字?”
“张文熙。”张振义说。
严辞对着弟弟说:“文熙你好。”
张文熙没有回应。
路边人也注意到自闭的小孩,指指点点,笑容轻浮。
严辞沉思着,有点同情,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
到附近小卖部,严辞买了纸和笔,找了个台阶放纸,然后拿起笔在纸上簌簌地写了几句话。
乐秋恬跟在旁边,看着严辞写,好奇地问:
“严辞,你在写什么?”
严辞抬头看了眼乐秋恬,想起乐秋恬要他多笑,忍不住笑了那么一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自闭孩子的父亲说:
“我就想给那个戴帽子叔叔写几句话。”
“啊,为什么要给他写?”乐秋恬困惑不解。
“给陌生人带来一点温暖。”
“温暖?你家比较难吧,也没见别人温暖你呀。”
严辞无语,你不用这样说出来。
何况他有家人,有妹妹,有奶奶,有妈妈,有不着调的爸爸,也不需要陌生人的温暖。
严辞想了想,说:“我家不难,每个人都很健康,你看刚才那个小孩子,像不像自闭症?”
乐秋恬有些疑惑:
“自闭症?严辞,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了。”
严辞没有解释。
仔细看,眼前张文熙和他见过的自闭小孩很像。
苦难折磨的上一代,很多人有精神有问题,精神有问题生下的孩子,多少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不过多与少的区别。
这样的人,落后地区越多,很难露出真心去交朋友。
世界上很多这样的人都在小角落奋力地活着。
写完后,严辞将纸张折叠好,准备送给自闭症孩子的父亲张振义。
“严辞,你写完了”乐秋恬问。
“写完了。”
“我也想写。”
“那你写吧。”严辞将笔递给了乐秋恬。
乐秋恬拿起笔,在纸上写上:
【希望世界每个人都开心,叔叔也要开心。】
严辞发现,乐秋恬写得朴实无华,文字歪歪扭扭,看着就很稚嫩。
但这些字迹,反而比他写的更戳心,这或许是童真的力量。
“你写得很好”严辞点头。
收到严辞的评价,乐秋恬心情美妙,感觉天空的阳光也暖暖的。
……
严辞收起纸条,原路返回。
自闭症的小孩还在,严辞就将纸条递给小孩的父亲,说:
“叔叔,你好,这里有一张纸条给你。”
张振义看到严辞,很是意外:“小朋友,给我的?”
“嗯,叔叔再见!”
将纸条放在中年男子手里,严辞转身走了。
这次乐秋恬也面带微笑,很简单地说:“叔叔再见。”
街边的喧嚣和小孩的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孩说话很轻,像是风中的云朵,缓缓的,软软的。
张振义打开纸条,只看到纸条上写着:
【加油叔叔,这个世界陌生人也在为你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振义看完纸条,回首却再也见不到两个小孩子的身影。
两个孩子就像是天使,留下两张纸条,就消失在人流里,连严辞和乐秋恬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张振义牵着自己小孩的手,眼眶瞬间湿润了,原地站了许久。
他以为自己很坚强,结果陌生小孩子的一句鼓励,却直接让他心底防线被击穿,眼睛泛酸。
来自小孩子的鼓励,真的很暖心,好像一天的疲惫都消失。
生活一帆风顺的人或许没感觉,但对于生活压力大的人而言,良言半句三冬暖。
成年人不怕挫折和苦难,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最怕的就是遇到突然的关心。
还是来自小朋友的关心。
……
严辞和乐秋恬并肩走在公园里。
乐秋恬负手走着,开心得捏着手指,和严辞在一起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她觉得自己今天也很好。
对别人表达善意,自己也会开心,她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却已经感受到这种美妙心情。
严辞看着乐秋恬嘴角微微上扬,发现小魔女也有可爱的一面。
公园道路两旁的槐树,枝叶横斜,阳光落下斑驳的影,两人就在林荫树下走着。
“严辞,问你个问题。”这时乐秋恬似乎想问些什么。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好呀?”
“我好?”
乐秋恬抬起眼睛,黑盈盈的眼睛,像阳光下闪亮的黑珍珠,认真地说:“对啊,你长得好,学习又好,字也写得好看,而且善良有爱心,与众不同,我感觉你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
她第一次遇见严辞这样的小学生,有素质教养的人相处起来,非常的舒服,给人的感觉是全然不一样的。
严辞摸了下鼻子,说:“我不是太阳,我以前遇见的一个人,那个人才是太阳。”
“谁啊?”乐秋恬好奇地问。
“你不认识。”
严辞笑了笑。
那个女孩就是严辞前世暗恋林初萝,她好像永远不会悲伤,笑容如太阳般热烈,甚至到轻佻的地步。
太阳一样的女孩,一定是从小在幸福温暖的家庭长大。
其实严辞很羡慕从小在幸福里长大的孩子,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己会被温暖。
相比之下,严辞没有那个资格成为太阳,他会陷入自我迷茫,也有过漫长的孤独,一直不敢尝试某些事情。
而乐秋恬虽然开朗,但有棱有角,没有那种太阳的气质。
严辞心里有数,乐秋恬高中就会离开,哪怕他习惯了离别,不过总有点淡淡的愁绪。
可能是因为在乡下学校,唯独乐秋恬见识比较多,思维又转得快,能跟得上他。
在公园凉亭,严辞打开刚买了本笔记本,把笔记本递给乐秋恬:
“你有没有想和二十年后自己要说的话吗?”
“啊?”
“写下来。”
“我为什么要写这么无聊的东西?”乐秋恬不满地说。
严辞莞尔一笑说:“二十年后,如果我还认识你的话,就把你写给未来自己的信,寄给你。”
“严辞,二十年后,我们肯定认识呀,干嘛要寄信。”
“那可不一定。”严辞说。
乐秋恬想了想,拿起笔,在纸上大胆地写上:
【二十年后的乐秋恬大姐姐:】
【今年我做了错事,从实验小学退学了,离开了曾认识的朋友,但我xiang,你一定不会怪我,因为我遇见了更好的人。】
【在未来,我身边还有没有严辞?严辞他真是很好很好的人。】
【妈妈说眼泪是珍珠,掉太多眼泪,眼睛就不好看了,所以我从不爱哭,未来的我肯定会是无比强大的人吧。】
严辞看着乐秋恬随笔写的文字,有些好笑,她连“想”字都忘记怎么写。
不过严辞没有撒谎。
等到很多年后,如果还认识乐秋恬,就把她现在写过的信给她。
因为严辞有写日记的习惯,可以顺道寄给一篇写她小时候事迹的文章,作为感谢她陪伴自己童年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