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父叫朱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尊卑易位郭资吓得昏死过去,朱棣看在眼里,丝毫没有同情,相反,他勃然大怒。
“好啊,这就是当朝二品,这就是朕的股肱之臣。国家的俸禄津贴,就供养了这样的东西,朕的钱,还不如拿去喂狗,好歹还能摇摇尾巴!”
朱棣压抑在心头的怒火,不可抑制地喷发出来。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孔家的事情,就在讨论,这个天下是谁说了算……朱棣也算看清楚了,宋濂等人号称名臣,结果还是在殿兴有福论上面摆了朱元璋一道。
你们这是欺负我们朱家人读书少啊!
还有永乐年号的事情,也是一样的道理。
天子虽然至高无上,但是被哄骗欺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帮文人的胆子大着呢!
现在开了恩科,也无非是要提拔一些亲近天子的人。
果然就提出了好的建议,这帮东西还推三阻四,拿朕当孩子耍!
海外蛮荒之地没钱?
你骗三岁孩子吗!
没钱哪来那么多夷商跑大明购买丝绸?
他们那是没钱吗?
一船船的真金白银,睁着眼睛说瞎话!
现在朕让你出海去瞧瞧,伱给朕装死。
不行!
装死也要去,死也要死在海外。
朱棣是真的发了狠,“传旨,派遣两名御医,携带着最好的药物,随船队出海,告诉他们,务必要照顾好正使郭大人!让他给朕好好看!”
躺在地上的郭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但又没有了声息,任凭侍卫把他抬了下去。
九卿重臣,居然就这么落幕了,在场的文官们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朱棣看了看众人,沉声道:“左都御史位置至关重要,你们回头商议一下,看看谁能接任。”
群臣一起答应。
朱棣想了想,又随口道:“通政使责任至重,也提到正二品吧。大家伙跟朕继续阅卷。”
群臣一怔,好像被什么偷袭了。
通政使原本是正三品的衙门,提升到正二品,那就是和六部平起平坐了?
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尚且糊涂,徐景昌却是看得明白,好一招见缝插针,朱棣还真是会玩。
通政司从徐景昌到解缙,已经越发成为朱棣掌控朝局的主要抓手,听话能干,专门替天子解决麻烦……不过通政司本身品级不高,徐景昌担任通政使的时候,朱棣给他加了太子太保衔,才能压制六部尚书。
到了解缙这里,也给了太子少保衔,让他和六部尚书平级。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光是靠给主官加衔,并不能解决问题,解缙还是没法监督各部的进度,毕竟他可没有徐景昌那么雄厚的根基。
没办法,只能把通政使本身的品级提升上来,才能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这事情放在平时,肯定又要祖制规矩,扯一大堆。
所幸趁着郭资昏倒,群臣胆寒,来个暗度陈仓。
而且朱棣还把左都御史的推荐权留给了朝臣。
朕已经给你们脸了,就别蹬鼻子上脸。
此刻的群臣还真不敢和朱棣硬顶。
就这样,阅卷的后半段,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出错,生怕走了郭资的老路,成了天子的出气筒。
经过紧张的阅卷工作,殿试结果,终于火热出炉。
这一次朱棣算是手下留情,并没有黜落,因此也造成了大明立国以来,录取最多的一次殿试。
总人数超过了五百,足有五百八十五人。
有趣的是科举的排名,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三鼎甲。
其中探花郎是恩科会元徐钦。
没错,在反复权衡之后,徐钦得了第三名。
原本朱棣是想给他第二名榜眼的,但是有一个问题,他的主张,直接从海外挣钱,掠之蛮夷,充实华夏……多少有点直白了,不符合天朝上国以德服人的调调。
当然了,也就是调调,朱棣很显然不会真的在意。
其实探花也不错,不能说初具人形,那也要人模狗样。
长得丑可是拿不出手的。
要说徐钦的长相……只能说他遗传了徐辉祖,身形高大,五官俊秀,最近苦心读书,还多了那么点书卷气。
放在一堆进士当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物理意义上的。
他爹就高,他比他爹还高点,比起第二名的曾棨高了一个脑袋。
没错,曾棨拿了第二名的榜眼。
这位江西的大才子,本来是奔着状元去的,现在别看只差了一名,其实是天差地远。
恩科结束之后,人们管徐钦叫人情会元。
而曾棨的榜眼,属实是人情榜眼,因为出去他之外,前三十名里面,再也没有一个会试出身的,全都是恩科的人!
状元叫左雨田,是江宁县衙门的书吏,此人在县衙门干了十八年之久,不声不响,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久之前,他突然辞官,大家伙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事情,不能留在应天了。
结果转头一看,他竟然跑去参加恩科了。
而且在恩科排名也不错,是第十七。
到了殿试,凭着一篇文章,得到了天子赏识,一跃成为状元公。
那些江宁县的同僚看到这个结果,都惊得目瞪口呆!
乖乖,老左这是一飞冲天了!
四十出头的左雨田很苍老,额头皱纹深邃,鬓角还有白发。
尤其是常年在衙门做事,他养成了低眉顺眼的习惯,后背总是弯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仿佛随时恭候差遣似的。
这个卖相别说跟徐钦比了,就算跟短小精悍,风华正茂的曾棨比,也差了一大截儿。
“状元公,把胸膛抬起来!”
徐景昌将一匹白马牵到了他的面前。
“请状元公上马,御街夸官!”
左雨田浑身一震,状元!御街夸官!
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成了状元,和以前的身份大不相同了。
还要御街夸官,自己这张老脸,拿得出手吗?
他茫然看了看,旁边的解缙笑道:“上马吧,陛下赏识,亲自阅卷,点了你的状元,你就是天子门生。算起来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批进士,你算是拔了个头筹!”
到了这一刻,左雨田才稍微清醒一点,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
他翻身上马,第一次昂首抬头,直视前方,眼神之中,多出了三分犀利。
左雨田从皇宫御道出来,这可是皇帝才能走的地方,今天却是给了他这个小吏出身的状元。
宫门外面,早就等待了无数军民人等,由于知道了左雨田成了状元,昔日的同僚,甚至是京城的邻居,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这老左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真别说,天生就是穿官衣的,文曲星下凡啊!
早就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瞧瞧,这不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
相比起百姓们无关痛痒的议论,那些昔日里跟左雨田一起共事的吏员们,纷纷扪心自问,不停反思。
过去的日子,咱们欺负过老左没有?
给他小鞋穿没?
有没有对不起老左的地方?
他成亲娶媳妇,逢年过节,咱们送礼没有?
平时相遇,说话声音大了没有?
拿眼睛瞪人家没有?
……
这帮人全都疯了似的,自我反省。
毕竟今日的老左,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们给捏死。
但愿老左能宽宏大度,大人不记小人过。
而相比起这些昔日同僚,真正惶惶不安的却是江宁知县蒋清泉……应天一府两县,其中上元知县就是黄孝儒,此时已经担负起外城兴建工作,深得朱棣赏识,别看只是个知县,却是通着天的人物。
还剩下一个知县,就是江宁知县蒋清泉。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进士出身,自带着文人的清高,对这帮书吏一向是呼来唤去,半点不客气。
什么是读书人?
我这种考上进士的,那才是孔孟门徒,正儿八经的士大夫。
像你们这些,只能算是认得几个字,靠着卖字在衙门混口饭吃,说起来你们跟夫子庙前,那些给人家写信的穷酸有什么区别?
都给我老实点,一个不痛快,就把你们开了,让你们知道厉害。
只是蒋清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下属竟然一下子成了状元!
这可是能进翰林的,论起品级,直接跟自己平起平坐,至于地位,那就更不可限量。
“快点,快点准备礼物,我要登门拜访。”
蒋清泉疯狂叫嚷,冲着老妻大吼大叫,“快去,把咱们最值钱的东西都拿过来。”
别看他只是区区县令,但毕竟是京城的县令,为官多年,还颇有些积累。
“这些银的都扔到一边,专捡金的,对了,这是汉玉,好东西啊!还有这几块田黄石,这些名家的折扇……全都装起来。”
老妻看着直皱眉头,“这都是你费了好大力气贪来,都送去了,不过日子了?”
蒋清泉可吓坏了,连忙捂嘴,“你别胡说啊!万一传出去,你想守寡啊!”
安抚了老妻,蒋清泉收拾了一大箱贵重的礼物,放在马车上,他还不知道左雨田住在哪里,又叫来一个衙役,赶着马车,把他送到了左雨田的家。
很逼仄的一个小院,只有三间房子,两边乱七八糟的,道路很窄,勉强通过一驾马车。
到了左雨田家门口,他轻轻叩门,半晌才有人出来。
“您是?”
“在下是江宁知县,你们老爷的同僚……好友,过来求见你们老爷。”
蒋清泉满脸谦卑的笑容,当真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
过了一会儿,左雨田才从里面出来,夸官之后,又去赴琼林宴,他还带着一些酒气。
不知道是成了状元,还是怎么滴,蒋清泉竟然觉得左雨田气质大不相同,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左兄,我过来拜会,恭祝你高中状元。略备薄礼,不成敬意。你如今中了状元,不同往日,家里头也要布置起来,不能太寒酸了。”
左雨田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车辙深陷,左雨田淡淡道:“堂尊大人费心了。”
“应该的,往后咱们就是同僚,不要叫什么堂尊,我名清泉,字子华,对了……你可有字?”
左雨田依旧没有搭理他,而是淡淡道:“这些礼物要是放在前年,可以换几千石粮,至少能救活几万流民啊!”
说完之后,左雨田就淡淡道:“请堂尊回去吧,我不敢收,害怕招来冤魂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