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出去,会让人认为你是在歧视女性的。”
奈莉提醒道。
布鲁克林随意地点点头,喊来鲍勃准备去开庭。
他对在奈莉面前说这些话没有什么负担。
奈莉是个看起来像女拳师,但实际上并不是女拳师的女性。
奈莉很要强,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她可能做不到,但她不认为女人都做不到,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女拳师。
但同样的,奈莉认为,男人承担的社会义务跟责任,女人也一样应该承担。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女性叛徒。
奈莉承认男女之间的客观差异,但不承认女人就该享受男人们的优待。
她对‘女士优先’嗤之以鼻,如果是陌生人这样对待她,她会微笑着拒绝,如果是熟悉的人跟她这样开玩笑,她会欣然接受,如果熟悉的人认真地这样对待她,她会翻脸,然后用最恶毒的语言挖苦讽刺对方。
这让她直到这个年纪依旧没能结婚。
也让她成为9号法庭小团体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从某种角度而言,奈莉是最理解布鲁克林对待所谓‘歧视’的态度的。
9号法庭内有关种族歧视应对措施的争论很快就结束了,布鲁克林抱着卷宗前往法庭,奈莉跟鲍勃跟在后面。
贝内特桉已经走进尾声,预计明天或者后天就会结束。
另一边,纽约市儿童权益保护组织内部。
弗雷德里克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
“布鲁克林·李采取行动了吗?”
“什么?他什么都没做?”
弗雷德里克思索片刻,继续问道“nypd那边呢?”
“快查到了?让的蠢货自己去自首。”
“这次测试的结果并不理想,你们的资料出现了重大的失误。”
“雷根家族这么重要的势力,你们在纽约呆了这么久,竟然一无所知。我现在知道前两任负责人为什么会失败了。”
“还要继续吗?当然,当然要继续,钱已经花出去了,局已经布好,现在收手,不是浪费吗?”
“我并不指望这次的计划能把布鲁克林·李拉下来,能给他制造点儿麻烦就足够了。我已经向boss申请正式任职这边的负责人,我们有的是时间跟布鲁克林·李玩儿下去。”
“谁是最后的赢家,现在言之还为时尚早。”
…………………………
9号法庭。
桉件已经进入总结陈述阶段。
安妮·奥尔丁顿以前面提请的证据为点,通过缜密的逻辑推理将这些孤立的点连接在一起,汇聚成线。将贝内特如何杀死母亲,心态如何变化,后又如何企图杀死准备离他而去的杰瑞。
被德克斯特撞破后,贝内特已经陷入‘只要用奖杯敲一下,就能把麻烦解决’的偏执认知中,企图敲死一名警察。
最终失败被捕。
在这其中,安妮·奥尔丁顿不断推进,描述着每个重要节点中贝内特的内心变化。
从前一直被母亲贬低,被所有人欺负。
读大学时遇到了杰瑞,杰瑞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杰瑞跟贝内特组队,一起参加大学生校园科技大赛,获奖时应该是贝内特最高兴的时候。
然后是分别,贝内特就像坐着南瓜马车前去赴王子宴会的灰姑娘,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再次变回原来的样子。
母亲的言语暴力令他生无可恋。
终于,他忍无可忍,愤起动手,用那块他最珍贵的奖杯砸死了母亲。
安妮·奥尔丁顿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几乎将贝内特的一生展现在了陪审团面前,而贝内特二十几年的人生,她仅用了半个小时,其中作桉部分还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时长。
她像一名技术精湛的屠夫,把贝内特彻底肢解,让贝内特的一切都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之下。
最后,她轻轻挥手,返回原告席。
贝内特的律师还在安抚着无能狂怒的贝内特。
他是布鲁克林见过的最负责任的律师了。布鲁克林已经决定,等桉件结束后就让鲍勃登记他的姓名,以后可以适当向那些需要公派律师的人推荐他。
贝内特在律师的安抚下闹腾的越来越欢,他们身后的警察上前一步,各伸出一只手压在贝内特的肩膀上,贝内特立马老实了。
律师舒了口气,整理一下被贝内特弄得褶皱的衣服,起身来到陪审团面前。
“我们提到一个名词,不需要其他副词或形容词修饰,自然而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各种副词跟形容词,给这个名词贴上标签。这些标签就是我们对这个名词的印象。”
“比如我说苹果,你们会想到什么?”
“甜,脆,补充维生素,绿色或红色,树上长出来的。”
“我说男孩,你们会想到什么?”
“可爱,淘气,捣蛋,电子游戏,叛逆,青春期……也许还有许多,如果你恰好有个儿子,你会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孩子。”
“这些印象标签虽然可能有失偏颇,但它们就是我们每个人对这个名词所代表的一类人或物的看法。”
“那么,我说母亲,大家会想到什么?”
“也许我们的母亲并不都像阿甘的母亲那么伟大,也许我们的母亲有的会吸d,有的会酗酒,有的曾经是j女。”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提到母亲,脑海里的第一印象都是母亲歪着头,冲着我们温柔的笑。”
“即使我们尚在襁褓之中,母亲对孩子的爱仍然可以被我们感受得到。”
“但我的当事人,贝内特先生,他大概体会不到,也永远体会不到,每当提起母亲的名字,脑海里都会不自觉浮现出母亲冲我们温柔地笑着的感觉。”
“他体会不到母亲给予一个孩子的力量,感受不到母亲对于孩子的任何积极影响。”
律师的声音平稳,并不刻意低沉,但他述说的内容却十分沉重。
布鲁克林坐直了身体,把玩光标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们在父母的爱与鼓励下成长,我们遇到挫折时,父母会安慰我们,并告诉我们,再试一遍。”
“我们失败,我们陷入低谷,我们出糗难堪时,我们的同学可能会笑话我们,我们的同事可能在幸灾乐祸,我们的朋友可能害怕离我们太近被倒霉传染,只有我们的父母。”
“各位,只有我们的父母,他们不会嫌弃我们,他们会安抚我们沮丧的情绪,让我们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然后他们会鼓励我们‘再试试’,‘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你是最棒的’。”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最棒的。至少我长得不如汤姆汉克斯帅,我也不是最好的律师,我不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我……我们没有任何一个领域能确凿无疑地承认自己是世上最棒的。”
“但我们的父母却会这样说,他们也真的这样想,他们盲目地相信我们,相信自己的孩子就是最好的。”
“父母就是我们的避风港湾,不论我们在外面遭受到多么残酷的打击,都可以躲进避风港湾里,汲取力量,再次出发。”
“可我的当事人不能。”
“他没有避风港湾。”
“他的避风港湾里常年狂风骤雨,惊涛骇浪。”
“他从没听过父母的夸赞,他的成长里,唯一伴随着他的就是母亲的贬低。”
“陌生人对我们的贬低我们尚且会不舒服,更何况是来自母亲的贬低?”
“来听听这些来自我当事人贝内特先生母亲口中的‘美妙形容词’吧。”
律师的音调稍稍有些拔高,这让他的声音带了些尖锐,听起来充满讽刺。
他转身拿出一本文件,站在陪审团面前打开,照着念道
“你这个臭虫!不要让餐具之间彼此碰撞发出声音!我已经警告你十几年了,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你的脑子已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吗?你这头蠢驴!上帝!我为什么要生你这头蠢驴?”
“这只是开胃菜。”听到陪审席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律师说道。
“你注定一事无成,贝内特,早在生下你的那一刻我就看穿你了,你就是个废物,你什么事都做不成。”
“没人在乎你,贝内特,认清楚自己!你就是一只虫子,渺小而招人厌恶,我为什么要照顾你这么一只虫子!滚开!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看到你!你让我感到恶心!”
“你就是一团糟,哪怕跟你说一句话都会被你传染霉运。”
“这简直难以置信!你这样一头蠢笨的像驴子一样的蠢猪,怎么可能成为大学生?你给了他们多少钱,贿l他们?”
“人家只是看你可怜,才带你一起参加比赛的,你这只虫子!如果不是你拖后腿,哪怕把你换成个乞丐,人家一样可以获奖,名次可能比带着你这只虫子还要高!”
“你这个废物!你为什么一件事都做不好?你真的是一只虫子!不,你连虫子都不如!”
随着律师不断往下念,法庭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人们被贝内特母亲的恶毒语言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的母亲。
布鲁克林不得不敲响法槌,让法庭秩序恢复。
“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贝内特先生每天都要忍受这样的贬低跟辱骂。”
“尽管她是贝内特先生的母亲——没错,她生下了贝内特先生,但她每时每刻都在打击贝内特先生。”
律师很懂得分寸感,他没有再往下说,而是点到为止。转而说起了一个令布鲁克林倍感惊艳的角度。
“如果是你,你会把这样一个只会贬低自己的母亲放进自己家里吗?”
律师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几名陪审员下意识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
现在他们已经有点儿理解贝内特为什么杀死自己的母亲了。
也许当时他并没有真的生出‘杀人’这一想法,但被人追着贬低谩骂,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等回过神来后,想到过往种种辱骂,决定袖手旁观。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们通过清点贝内特母亲的遗物确认,她有贝内特住所的钥匙。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不经过贝内特先生的允许,直接进入。”
“我们对陌生人闯入自己的私人领地而感到紧张,感到被冒犯,那么熟悉的人呢?”
“这个一生都致力于辱骂、贬低自己的儿子,不遗余力地想要毁掉自己的儿子的母亲呢?”
“她未经贝内特先生这个主人……”
“obje!datoin!这是臆测,缺乏真实性!”
安妮·奥尔丁顿起身大喊。
律师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未经贝内特先生这个主人的允许,就私自闯入贝内特先生的私人领地。不论按照纽约州法律还是按照联邦法律规定,在感受到自身受到威胁时,主人都可以开枪杀死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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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阁下,这是推测!不属于事实!”安妮·奥尔丁顿继续大喊。
律师甚至不去理会布鲁克林的裁定,上下嘴唇翻飞,语速不断加快“贝内特先生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了威胁,死者不断对贝内特发动语言攻击,羞辱贝内特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贝内特先生杀死她完全符合法律。”
“更不要说贝内特先生只是将人敲晕,在室友回来后甚至还同室友一起将人送至医院。”
“obje!!obje!!obje!!obje!!”安妮·奥尔丁顿嘴巴里不停地重复着‘反对’,企图用这招打断对方的输出。
duangduangduang!
布鲁克林敲了三下法槌就放下,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不停输出的律师。
终于,律师说完了他最想说的一部分。
他要将贝内特谋杀的罪名转为合理的防卫。
他将贝内特母亲的言语羞辱说成对贝内特的威胁,将贝内特的杀人动机说成是感受到安全受到威胁后的合理防卫。
布鲁克林甚至对律师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简直是天才一样的想法!
如果从庭审一开始,他就往这方面辩护的话,没准儿真的能成。
可惜,他想到这些时,已经是总结陈述阶段了。
律师已经说完,他微微鞠躬,然后转过身,冲法官席表示歉意,回到贝内特身边。
布鲁克林抬手冲站起身的安妮·奥尔丁顿挥了挥,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重申,这里是法庭,不是商场,请准备发言的人跟正在发言的人都注意秩序。谁把这里当成商场,无视秩序,在这么做之前,请先准备好接受我开出的处罚!”
“控辩双方无视法庭纪律,藐视法庭,各处以500美金的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