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在绿色草原蜿蜒而去,宛如一条银蛇,在暴雨之后,其位于特鲁山谷中的一段会变成红色,赤水之名由此而来。
此时特鲁山谷南坡草场的聚落群,刚刚按照传统迁徙来的牧民们,还未从换了新草场的忙碌中回过神,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黑山武装搞得人心惶惶。
特鲁山谷草场位于赤水城东部五十多公里。
现今十月,进入了漫长的旱季,各游牧聚落都在更换新草场。
特鲁山谷聚落群和传统上一般,迁徙来了旱季水草更好且更温暖的自己聚落的传统冬季放牧地。
特鲁部落共有五百多户,将近五千人口,但分为大小十几个聚落,他们一起行动,雨季会北上二百里外的枫叶大草场,漫长的旱季回到特鲁山谷,十几个聚落,分布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
特鲁山谷南坡草场的聚落最大,百余户上千人口,是特鲁部的族长一族和“卡塔布”户。
所谓“卡塔布”,便是部落中地位次于贵族的阶层,通常来说承担较少的生产任务,承担更多的战斗任务,按照中洲人理解,便是传统战士家庭。
其余十余个聚落将近五分之四人口,为“卡萨卡”,实则便是奴户,这些牧民没有任何自己的生产资料,只是帮族长一族放牧,供养族长一族和战士家庭。
来到特鲁山谷的黑山武装,现今进驻的是最边缘的一个卡萨卡聚落,几十户,几百人口。
这个卡萨卡聚落距离南坡他们主家的聚落有十几公里,但黑山武装到了,整个特鲁部的聚落自都得到了讯息。
两辆装甲车,一辆卡车,一个草原扈从团的骑兵连,一个赤水治安稽查大队的骑兵中队,组成了黑山武装来此的肃境力量。
其实,草原扈从团,便是原来的奥越旅,现今被改造成两个草原扈从团,每个团三四千人,分别驻扎在赤水和咯日,完全成了黑山堡亲王的私人雇佣兵,帮其维持大草原的治安。
治安稽查大队,都是招募的当地青壮,从某种角度,如果将黑山人看成侵略者,治安军便是招募的当地伪军。
……
卡萨卡奴户们的毡包都破破烂烂的,当然,实际上毡包之类,应该是数千年前这里还有雪季时诞生的传统建筑物,用来抵御风寒,实则现今气候,便是冬季,木板房茅草屋之类的也足够御寒了,不过,现在的冬季,确实越来越冷了。
陆铭坐在一个挂着风铃的毡包前,通常来说,挂风铃,代表着这户牧民有喜事。
也确实,这家的女孩儿被一个“卡塔布”看上了,明天便要送过去,给该“卡塔布”做“姬塔”,从中洲文化来说,就是奴妾,而且,地位比中洲人的奴妾更低,就算生下了孩子,也都是“卡萨卡”,根本不被认为是该卡塔布战士的子女,等“姬塔”人老珠黄,通常会带着子女被赶回卡萨卡奴户聚落,从草原传统,也都习以为常,不觉得“姬塔”生下的子女和卡塔布家庭有什么血缘关系。
从草原社会阶层架构来说,此可以避免上层阶级人口无限扩张,使得其供养系统崩溃。
从生物学来说,又保持了底层的基因多样化,避免出现纯近亲繁殖的现象。
但从文明社会来说,无疑会觉得这种习俗很荒诞。
此时陆铭看着面前这个也就十余岁的女童,心下摇头,其悲惨的一生已经注定,马上就会变成上层阶级的泄欲工具和生殖人矿的工具,看她惶恐不安的样子,想来对未来,她很骇怕、也很迷茫。
女童的爷爷和父亲们都诚惶诚恐站在陆铭面前,爷爷大概也就五十多岁,但很是衰老,沉重辛苦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太重太重,句偻着背,脸满是橘子皮,不时咳嗽。
女童的父亲严格说起来是三个,三兄弟,娶了一个媳妇,对卡萨卡奴户家庭来说,这很常见。
现今便是文明社会,也还没有DNA检测,草原部落的多夫家庭,就更很难说清楚子女到底是哪一个父亲的,只能看相貌,相貌区别不明显的,就是湖涂账。
“你们真的愿意将这样小的女儿送出去受苦?”陆铭看着三个父亲。
三兄弟,最大的三十五岁,最小的二十七岁,都是黑黝黝汉子。
“她,她是去享福的,比在家里吃的好!”大兄很诧异这位中洲大官的说法。
三兄弟没夭折的有四个子女,且妻子又怀孕了,送出去一个,也很减轻家里食粮负担。
陆铭看向二兄和三兄,看得出,最年轻的三兄脸色阴霾,不时看向女儿,眼里有些不忍。
看面相,女童好像和老三更像一些,尤其是薄薄的嘴唇和颧骨部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铭摇摇头站起身,向旁走了两步,看向站在阴影中的拓跋汗后,她脸上蒙着薄薄白纱,仅仅露出深邃黑眸。
“你觉得,永远这样下去是正常的么?拓跋夫人?”
拓跋兰并不说话。
此时,马蹄声响,一骑飞快奔来,十几步外汉子跳下马,快步走上几步禀告:“大人,马特鲁来了!”
马特鲁,便是特鲁部的族长,不管其本名叫什么,当继任族长后,就是这一代的马特鲁。
陆铭点点头:“带他来!”看着这个卡萨卡奴户聚落,眼神渐渐坚定。
其实这段时间,作为“侵略者”,对自己在此的举措,本来渐渐有些迷茫,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来的对不对,或许初入草原时,便该招降各部,令大草原按传统架构运转下去,如此稳定有序,又不耗费自己精力,更不用血流成河,那才是对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释然。
几分钟后,马特鲁匆匆来到陆铭面前,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父亲去年突然病逝,他继承了家业,是个白白的胖子。
“你召集各聚落民,每户都要有代表,去南坡你的聚落前开会,我有话讲!”陆铭凝视着他,“在此之前,你部卡塔布户,上缴一切武器,包括弓箭和长矛!都送来此间。”
“是,是……”马特鲁满脸赔笑。
陆铭深深看着他:“我知道,你部有时候要防御狼群和勐兽,所以,这只是暂时举措。”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马特鲁白胖脸上全是笑容。
陆铭点头,看着这好似人畜无害的家伙,又瞥到爷爷、大兄、二兄几人在马特鲁面前噤若寒蝉的畏惧模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