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长卿蒙在脸上的黑巾被风轻轻吹拂,他的眉目微动,温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道:“不必了,将来我们也不会再见,你们--保重!”
西垚公主没有多想,只当他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勇士,搂着他腰的手情不自禁向上抚去,双手抱住他,将脸再次恋恋不舍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一行热泪滚落,她低语呢喃:“多谢!”
狄猛上前搀扶,虚弱的姜翊从马背上下来,仰头看着风中的黑衣男子,她双眸含泪,依依不舍。
阳光从恩人的头顶照射下来,令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就在此刻,风吹掉了公玉长卿包裹在额头上的黑巾,一头白发随风飘飞,而刺目的阳光也微微渐弱,终于让他看清了蒙着黑巾的面容。
即便对方面蒙黑巾,姜翊还是透过那双温和的眼眸认出了他来。
姜翊的整颗心犹如被重击了一般,她终究想起了那雪莲花香为何如此熟悉。
此刻的姜翊已经知道救他们的人就是公玉长卿,而公玉长卿也已从姜翊发生变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切,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知道我是谁了。
黑马坐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危机,惴惴不安地退后了两步,公玉长卿握着的缰绳犹如长满了倒刺,刺痛着他的双手。
他心想就算西垚公主认出了自己,就算他们一起要在这儿报仇,要杀死他,他此刻绝不会多做反抗,一定会将亏欠他们的还给他们。
就在那一刻,公玉长卿的心中因为心魔困扰,无法走出自己心债,已有了以命偿还的打算。
岂料西垚公主并没有当场拆穿他的身份,而是踉踉跄跄地上前,双手抓着他拉着缰绳的右手,温柔地抬头看着他,然后拉过他的手,就在他愣神之际,她狠厉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眼神狠厉,带着泪。
由于西药公主是背对着身后的将士,身后的将士并未看清公主在对那人做什么。
而公玉长卿此刻与姜翊是四目相对,仿佛透过她狠厉怨毒的眼神看到了一切,她恨他,他却想要救她,终究是他亏欠了她的。
公玉长卿脸上没有一丝痛楚和惊慌,就在这一刻那手腕上的刺痛仿佛令他内心的愧疚感减轻了一份,不安的内心仿佛也得到了一丝安宁。
他抬起左手,那抚琴的手如玉华美,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他眼神之中带着怜悯与慈悲,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替姜翊理了理那凌乱的额发。
做了那天他没能做的事,右手的手腕上渗处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溅落在草地上。
虚弱的姜翊仿佛了拼劲了全部力气咬住了她,可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身手轻轻拂过她头发的时候,那双眸之中的温暖仿佛阳光,洗涤着她内心的伤痛和仇恨。
她饮着这个男人的血,可他却温柔以待,就在那一刻,姜翊仿佛透过那双温柔的眼眸,看到了这个男人那颗受伤的内心,他也无能为力,他也早已伤痕累累。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面对敌国的不断挑衅,他们西垚国只能变强,而终有一日,她自信满满地带着自己的蛊师大军去攻打敌国,她在一次次战役之中获胜,成为了骁勇善战,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垚公主。
之后西垚在她的带领下越来越强大,也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如今他们已经站在南越国的国土上喝着庆功酒,开创着属于他们西垚的宏伟盛世了。
悲凉的寒风吹拂着姜翊的内心,可是如果没有眼前这个男人的出手相助,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西垚了,或许就要白骨他乡,成为那阶下囚,成为那亡国奴。
究竟这一切是谁的错?是她吗?还是公玉长卿?站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他们似乎都没有错,都有着悲凉之心,想要守护自己内心认为的一切,故而成为了另一种恶。
西垚公主内心的恨一点点被鲜血浇灭,咬下去的牙也没了力气,最终她松开了口,满腔的血腥和心酸,令她失去了杀他的勇气,最终她带着西垚剩余的将士回了故里。
而公玉长卿也带着满腔失落和悲凉回了天音幻淼门,从此闭门不见客,只是时常坐在石桌前发带,看影子随着时间慢慢移动,看一片片叶落,信仰的崩塌,令他仿佛如同一个失去了心的空心人。
听完西垚公主的讲述,黎情深深一叹,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是公玉长卿的好朋友,也是最了解他的,他知道南越一战之后,公玉长卿丢失了自己,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而身为好友的他当时却不在他的身边。
他心想,如果当时自己在长卿身边,或许长卿就不会死。
奇颂虺看向西垚公主,不解地道:“这么说你当时并没有向公玉长卿下蛊?你只是咬伤了他的手腕?”
西垚公主低头看着手中的酒碗,白色的酒汤在她的手中微微颤动,没人看出她的内心波浪起伏,她默默地道:“没错,我并没有对公玉长卿下蛊。”
戚染魂表示不解:“倘若枯秋蛊不是你下的,那么是谁下的?”
奇颂虺道:“或许公玉长卿并非死于蛊毒,而是死于自己的心魔,经过那一战之后,他既然对自己内心的信仰发生了动摇,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锄强扶弱产生了怀疑,便会难以走出心魔。又或许是那些被他杀死的西垚亡魂时常在他梦中浮现,令其冤魂索命,最终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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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西药公主道:“不是的,他确实是中了枯秋蛊毒而死的!”
“什么?”
此刻倒是让黎情等人吃惊了,听完公主讲述的故事,他们的内心已经倾向于公玉长卿是死于心魔缠身,岂料西垚公主却突然如此说。
黎情一怔,急忙道:“公主,你是如何确定长卿是死于枯秋蛊的?”
奇颂虺也不解地看向姜翊,眼神之中充满了一丝怀疑。
然而西垚公主并未立即回答他们的问话,而是抬起手中的酒碗,就着内心的痛苦喝下了这碗苦酒。
她将酒咕噜咕噜喝光,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水。
戚染魂看着西垚公主此刻眼眸的悲伤,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由浑身一震,伸手合上了手中的扇子,皱眉问道:“难道你后来去过天音幻淼门?”
此话一出,倒是令黎情和奇颂虺都是一惊。
黎情心想,难道她是后悔放走了长卿,所以后来去天音幻淼门伺机报复?一想到这儿,他眼神之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恨意。
西垚公主抬眸,看向眼前跳跃的火堆,缓缓地道:“半年之后,南越多次来犯西垚,而西垚也积极展开了自救,南越终于放弃了吞没西垚的打算,我们也算有了喘息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像去见一面公玉长卿,总觉得当时有未说完的话,应该和他说清楚的……”
想到这儿,西垚公主深深一叹,大大的眼眸之中又了一丝酸楚。
她张口咬住了下嘴唇,因为用力过猛,以至于渗出血来。
而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之中溢满了泪水,泪水在她眼眸之中来回打转,一颗豆大的泪水终究忍是不住滚落而下。
半年之后,西垚国有了喘息的时间,而姜翊也有了去找公玉长卿的机会。
这半年来她恨着公玉长卿,因为是他杀死了她的那么多子民。但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恨他,因为别离的那一天,她也看到了他内心的痛苦。
她相信,如果有机会重来,他一定不会选择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一定不会参与那场战争,或许这辈子成为她的敌人,是他最后悔的事。
甚至她在梦中会梦到他带着她,一起在草原上驰骋的场景,她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做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他那双看自己的眼眸,充满了温柔和怜悯,他当时一定是有话想对自己说的……
直到大梦初醒,姜翊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她无比痛恨的男人,在她的心中开始变质发酵,变成了一种难以摆脱的眷恋,就像是一场逃不出轮回的梦。
她最终决定去了却这场梦。
天音幻淼门。
西垚公主身手不差,轻松就避开了天音幻淼门的看守,其实天音幻淼门的看守也不算严密,毕竟他们的门派坐落在远山之中,乃是僻静之所,与世无争,没有强敌来犯,也就没有严格防守的必要。
天音幻淼门的子弟大都在山门中过着修身养性的日子,每天长做之事就是学习音律,所以山间时常能听到优美的音律。
可是身为门主的公玉长卿却再没有了抚琴的雅兴,因为每每他抚琴,他的右手就会疼痛,看着右手上那个深深的牙印,他就觉得自己抚琴的手再也不灵活了,再也弹不出不染尘埃的音律了。
因为他的双手长满了血污,不配抚琴了,他弹出来的琴音只会杀人,再也无法怡情了。
这半年公玉长卿很痛苦,不仅是因为心魔折磨着他,让他无法释怀,无法走出来,也因为他的身体中有某种东西在啃食他的躯体。
他知道,那是西垚公主对他的惩罚,临别之际,她在自己身上下了蛊毒,她要他被蛊毒折磨致死,这是他的报应,是他该偿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