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入墨,公子入心。
她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我也……很喜欢你!”
此时的白如烟才真正懂得她的师父,有些感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这样无法言说,于万万人中而过,不曾为一人心动驻足,却偏偏被眼前迎面而来的那个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久久难忘。
二人短暂叙旧之后,白如烟不能多待,眼看就已经月上枝头了,再晚回去只怕没法解释了。而寒竹也要赶回去,二人匆匆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白如烟战战兢兢地回到玄霜宫,蹑手蹑脚从后门进去,只怕会被师父发现后责罚。
只听得后院之中传来幽幽琴音,师父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抚琴,近来师父时常抚琴,这琴音幽幽,令听的人也绝悲愁。
白如烟只觉奇怪,从前听师父的琴音,从未听出过悲愁,同样的曲子,如今听来终于明白弹的是相思,诉的是悲愁。
原来不是曲子变了,是听曲之人的心变了。
当一个人的内心有了情爱,她便会懂别人心中的情爱,然而此刻的白如烟尚处于甜蜜之中,还不知道世间大多数情爱大抵都是伴随着悲愁的。
她寻着琴音,偷偷来到后院之中,只见司徒玄霜一袭白衣缥缈地坐在石桌上,一张白色的玉琴放在石桌上,她闭目轻弹琴弦,这世间唯一能于她有回应的也只有这琴声了。
这么多年,她将心中的所有秘密,所有喜怒哀怨都尽诉于琴,实在没人能懂这玄霜宫一宫之主的心。
忽然只听得那挂在树枝上的圆月劫发出轻微的声音,金色的铃铛被风轻轻一吹,就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声音虽小,却还是打动了弹琴之人。
司徒玄霜突然双手扶琴,不再弹奏,赫然睁开了眼眸,那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泪花,那双倔强而憔悴的眼眸中似看到了什么。
然而白如烟所看之处,仍旧只有那一只风中摇曳的铃铛而已。
一行苦泪滑落,那圆月劫随风轻摇,发出铃铃的声响,仿佛是无名在问她,玄霜,这么多年你好吗?
寒竹和白如烟的这段恋情一来二去就是三年,三年之间竟然无一人识破。
而这三年中也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最大的事便是司徒玄霜的病情,司徒玄霜向来是不怎么生病的,可她这一次却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
而玄霜宫的大小事宜她都交给了大师姐孟乔代为掌管,白如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师父的面了,不免甚是担忧。
直到有一天,二师姐宁星气呼呼地持剑闯入九师妹柳金叶的房间,不问青红皂白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瞪着她道:“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为了你,师父也不会病成这样,你这下害死师父了!”
柳金叶不明所以,只是捂着被打的脸,哭个不停。
这下惹来众人围观,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白如烟不知九师妹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惹得二师姐如此勃然大怒,就连一向和二师姐不对付的大师姐这次都是狠狠地瞪着柳金叶,似要将她吞入肚中一般。
白如烟急忙上前护住被打的柳金叶,忙问二师姐宁星:“二师姐,你为何要打阿叶师妹?到底阿叶师妹做错了什么事?”
柳金叶一边哭泣,一边哽咽着道:“没错,二师姐,究竟我哪儿做错了?你要如此对我?”
宁星恶狠狠地道:“你可知师父为了替你拔出尸煞之毒,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白如烟只觉五雷轰顶,一下子整个人都蒙了,她颤抖地道:“二……二师姐,你说什么?师父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宁星哽咽着道:“没错,刚才我去给师父送药,听到天下道神宗宋衍宗主与师父对话……”
这日二弟子宁星前去给师父送药,她来到师父房门前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大师姐孟乔,孟乔因为有事所以前来请示师父。
岂料却听到房中师父正在和宋宗主谈论,便不敢贸然进去,可是他们二人所谈论的内容却震惊住了她,她双目瞪大,不敢置信地静静听着。
看着孟乔神色苍白,宁星微微皱眉,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所以端着药碗,上前附耳倾听。
只听得屋内宋衍叹道:“司徒宫主,你如今的病乃万年尸妖所致,当年你执意要替你的弟子拔出尸煞之毒,我已经告诉过你,尸煞之毒十分可怕,一旦不慎入侵,便会感染自身灵力,是很难完全被清除干净的,可你非要一意孤行……司徒宫主,如今我也爱莫能助。”
司徒玄霜面色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的浮云掠过,淡淡地笑道:
“当年阿叶被万年尸妖咬伤,回来之后即便服下了解药也无济于事,她的身上开始出现尸化的迹象,我身为她的师父,不得不救她,为了能够彻底替她清楚尸煞之毒,我几乎用了一年的时间。”
“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她体内吸走一部分尸煞之毒,直到最后清除干净为止。如今又过了两年,她身上的尸煞之毒都没有发作过,可见是已经被彻底清除了,此乃万幸。”
“宋宗主,如你所说尸煞之毒极难被拔除,强行拔除,施功之人会遭到毒气入侵的危险,我最终还是不慎中了这尸煞之毒,此乃不幸。时也命也,也该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当初选择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只不过这尸煞之毒发作得太快,不过三年时间,我便已经无法再靠灵力来压制,我想很快,我便会尸化……这玄霜宫的新掌门,需要尽早定下才行了。”
站在门外偷听的孟乔,原本因为师父中了尸煞之毒而感到忧心忡忡,又听到师父命不久矣,更是伤心难过,可当她听到要定下新一任玄霜宫主的时候,不仅有些小窃喜,但随即很快便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不耻,狠狠地咬了一下唇。
宁星倒没多想其它,此刻满心都是怒火,她将这把怒火撒在了害师父中尸煞之毒的柳金叶身上,于是药也不送了,便气呼呼地跑去找柳金叶兴师问罪。
宁星先一步离开,并未听到后来的话,而孟乔却听到了。
天下道神宗宋衍对司徒玄霜道:“司徒宫主,之后你有何打算?”
司徒玄霜微微一笑,坦然地看着他道:“宋宗主,你身为玄门之首的宗主,自然不会让一个尸化之人祸害人世,不过我并不想让宋宗主为难,我也决不允许自己走到那一刻。我司徒玄霜,不想成为尸鬼一般的走尸,四处杀人作乱,我会在尸化之前了结自己的!”
宋衍一怔,胸膛起伏,敬佩地道:“好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宋某佩服,宋某活了这么多年,尚对生死看不开,没想到司徒宫主一介女流却活得如此大义凛然,早将生死一事看得如此透彻,不愧为松月散人!”
司徒玄霜叹道:“我算什么,当年再劫道长为了天下苍生,甘愿用自己的道法之身封印万年尸妖,我不过是效仿罢了。”
宋衍又道:“不过司徒宫主,此事是否要告知玄霜宫的弟子们?”
司徒玄霜摇了摇头,她心想,她会尽快立定下一任宫主,然后就带着蝶骨剑和圆月劫去野猫岭,去那个梦开始的地方,她痴痴等待过一段感情的地方,然后自刎,结束这悲惨的一生。
她想最后死得悄无声息,让玄霜宫的弟子们以为师父终究摆脱一切束缚,去寻那传说中的险境,独自修行去了。
这样也不会有伤感和牵挂,一切也都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玄霜宫的众弟子正在震惊自家师父中尸煞之毒命不久矣之事,又听闻师父最终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是心中难过不已,纷纷垂泪悲伤。
这么多年,她们早将司徒玄霜视作母亲看待,又怎么能忍心看她死?
柳金叶知道真相之后,噗通跪地,哭喊着自己对不起师父,要以死谢罪。
白如烟急忙拉住了她,道:“阿叶师妹,你又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再说这一切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师父一命换一命就回来的,难道就要让她的辛苦白费?你忍心吗?”
大师姐孟乔上前道:“没错,九师妹,你不能做傻事,否则就辜负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柳金叶这才想明白一切,然后问孟乔:“大师姐,如今我该怎么办?我不愿意让师父死,哪怕是付出我的性命也要让她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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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玄霜宫女弟子都看向了代宫主孟乔。
“没错大师姐,我们要想想办法,一定要救师父!”
白如烟叹道:“就连天下道神宗的宋宗主都救不了,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孟乔看着众人,然后又看向白如烟道:“宋衍做不到的不代表我们做不到,我们都是师父一手带大的,视她如母亲,母亲有难,做孩子的不能不救。不过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师父不想此事让我们知道,在此之前还请大家全都装作不知道,照常习武练功。我会在师父尸化之前想出办法来的,我一定要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