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达远听后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通判大人要亲自去验明尸身,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得硬着头皮带着冯过前往义庄。
冯过忍着腹部往上涌的阵阵恶心,和冯七仔细查验一番尸身过后,并没有在段阿放身上发现伤口,反倒是意外在尸身的嘴里发现浓重的酒气,衣服的褶皱还夹着几片白色花瓣。
通判大人大怒道:“既然死者是被孟大宝用菜刀杀害,那为何尸体上没有发现刀创?想必此案另有隐情!来人啊!回县衙带人犯孟大宝,本官亲自审理此案!”
萧达远哪敢不从,一阵忙活后,孟大宝就被押上大堂。冯过高坐大堂正位,瞧见这带着镣铐的孟大宝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进大堂便倒头就跪,不敢言语。
冯过一拍惊堂木,朗声道:“本官乃新上任的威胜军通判,得知你杀害段阿放一案,倘若你有冤情速速招来,本官定会明察秋毫!”
孟大宝听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浑浊的双眼有了亮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说道:“望大人明鉴,段阿放绝非草民所杀!草民是冤枉的啊!!”
冯过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你将此案的前后起因如实招来,假如你有冤屈,本官定会为你洗刷冤屈,还你一个清白!”
孟大宝自是全盘托出:“我与死者段阿放素不相识,只是常常能在悦客来酒楼见到他做杂活……对了!那天我在邻县忙完布匹生意回家恰巧遇见他段阿放,当时他在酒楼对我说道,‘孟老板一定赚了不少钱吧?改日要来酒楼喝酒啊!’这几句话。”
“你可知段阿放死的时候手里抓着的钱袋是你的吗?”冯过问道。
“草民知道,那钱袋正是我的,里面有草民做生意赚来的银子五百两,因为是小女缝制的钱袋,所以对这个印象特别深,只是没想到这段阿放居然不明不白死在我家院内,手里还抓着我的钱袋……”孟大宝如实回道。
冯过心想,这钱袋一事确实和孟兰描述的一致,案件审到这里,他已是明白了此案的来龙去脉,对一边的萧达远说道:“本官已知晓此案的实情,你与本官一同前往孟家。”
萧达远连忙答应,额头上的汗珠却是愈发止不住了。
听说新任通判大人要重审孟大宝杀人案,沿途不断有百姓跟随,到了孟家时聚集了有四五百人之多。
一众人到了孟家后,冯过却没进院,带着众人直接站在大门外,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枯井道:“这口枯井早已废弃,但却深不见底,孟大宝家离这枯井不足百步,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段阿放丢入井中毁尸灭迹,何必自找麻烦伪造盗窃现场?此外,就是那个段阿放手中发现的钱袋,足足五百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开销了,倘若这孟大宝真的杀人,为何不带走这五百两银子和家中全部钱财远走高飞,何必留在家中蒙受不白之冤?”
讲到这里,顿了顿,冯过接着说:“更何况,事发当晚,根据孟兰所说孟大宝饮酒至酩酊大醉,一个喝得烂泥一般的醉汉哪里是一个头脑清醒的精壮汉子的对手,更何况最重要的凶器菜刀没有被发现,倘若真的是孟大宝用菜刀行凶杀人,为何案发地没有丝毫血迹?为何死者段阿放身体上没有刀创?这一切该如何解释?”
话音刚落,萧达远脸色苍白,立马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冯……冯大人,此案是下官的过错……”
“吾有一物!萧知县看看可否认识?”冯过提高声音打断正在说话的萧达远,拿出一朵白花问道。
萧达远抬头望去,接连摆手道:“恕下官愚钝!并不识得此物!”
“请萧知县看看门窗前的那口水缸,看看周围有何物?水缸又有何物?”冯过道。
萧达远赶忙走到水缸旁边仔细端详一番,拱手道:“水缸飘着厚厚一层的不知名白花,底部有一些碎银子……”
冯过见时机成熟,拿出那朵白花向众人解释道:“本官也是问一名老郎中才得知此物名为洋金花,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曼陀罗’,它本是一味药材,但此花的种子、果实、花和叶子均有毒性,误食能使人昏迷麻痹中毒致死,但一般人通过外表是发现不了中毒的症状……”
见众人似乎想到什么,冯冯过放慢语速:“本官派人去过悦客来酒楼,了解了一些段阿放的事情,他原本是酒楼的一个杂役,平日里就是游手好闲,在一次喝酒干活时偶然遇见做生意归来的孟大宝,见其装点钱财的钱袋子,是以起了歹念,便借着夜色翻过孟家院墙窃取钱财。”
他侃侃而谈,为围观百姓说起案发经过,犹若亲眼目睹一般,令人信服:“因为喝酒较多,那段阿放一时口渴便来到门窗前的那口水缸狂饮起来,正是如此水缸内才会有了掉落的碎银。但水缸内有着不少曼陀罗花和其他叶子,经过水的浸泡和太阳的晾晒导致这水缸内的水具有剧毒,本想翻墙出逃的段阿放便因此中毒昏迷晕厥,待起夜的孟大宝发现他时,段阿放早已没了气息……”
方兰芝和冯七听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要带着这白花去找郎中辨认呢!”
这时的萧达远已是面若死灰,浑身上下被冷汗打湿,正欲解释,却被冯过打断:“身为朝廷命官,一县百姓的父母官,却不认真调查案件起因,滥用职权、草芥人命、严刑逼供……萧知县你这等作为又与那匪徒段阿放何异?”
萧达远听后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早已没了之前县老爷的威风,只听冯过说道:“本官判决孟大宝无罪,立刻释放,而知县萧大人则要赔偿这段时间孟大宝在牢里承受的刑罚,罚你赔偿他五十两银子,作为冤枉和逼供的赔偿!此外,本官会奏报你萧知县的所作所为,且静待上面的处置吧!”
围观百姓先是沉默着,稍后爆发出震天价的掌声,“冯青天”、“神探”的叫好声长久不息。
望着那一张张真挚的面孔,虽然大多面带菜色、衣裳破旧,但眼睛里泛着光,那是对生活的期盼,冯过心生感触:老百姓永远是最易满足的。
老子说,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满足社会各阶层人员的基本要求,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最大的稳定莫过于让百姓安居乐业。老百姓只有有房住,有饭吃,穿得起衣,看得起病,孩子上得了学,能够娶妻生子,老百姓就会非常珍惜。
“我无欲而民自朴”;
“合抱之木,生于毫未”。
老百姓的要求很低,能保障最起码的衣食住行就成,没有什么大理想大抱负,平平淡淡即可。
可,至少这个时代的统治者并不如此……或者说并未将百姓的事真真正正放在心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No,“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才对。“十年寒窗无人晓”不就是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嘛,苦尽自需甘来,熬了那么多年做了官,不捞钱?别搞笑,正经点。
自古以来,清廉一直是评价官声的基本准则之一,无论是道德角度还是从法律角度来分析,贪官都是不可取的。在现实生活中,贪官虽然口碑不好,但贪官确实能办事;庸官确实是好,但什么事都不能办。
但俗话说的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做官的,就是拿人民钱财为人民谋利的人。但是,人都是自私的,都会为自己谋利,所以,贪官,不可避免,但是为人民做实事的贪官不一定就不是好官,也许真正的好官并没有为人民做多少好事,反而贪官为了面子,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巴,且做了很多的好事、实事,这也可以看得过去。
无论是“好贪官”,还是“坏清官”,皆不可取。此乃品行与能力的取舍问题,犹如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让有能力的官员不贪、让不贪的官员更有能力,这是当权者最需要去做的。
很显然,萧达远属于那种既贪又没有能力只能靠摆官威以壮其声势掩其心虚的无能官员,一个国家,即便有三分之一这样的官员,那也离亡国不远矣。
冯过感觉自己算得上是罪恶……贪官克星了,到沁州不及一月便撸了两个知县,啧啧,厉害了,反正头痛的是宗泽,得请京中派新知县赴任了。
萧达远自是罪有应得,那张汝舟也是咎由自取,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好么?非得绞尽脑汁攀高枝走捷径,需知捷径通常都在悬崖峭壁边,说不定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曼陀罗”一案罢,冯过更是坐实了“神探”之名。见微知着,能在仅存的证据中层层剖析、有理有据的反推,还原案情始末,使案件明朗化,让人觉得“原来如此”……此般严谨的推断真真是令人折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