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节,既有自上而下的组织,又有自下而上的参与,既有朝野同乐,举国同欢的一面,又有兴师动众,民力不堪负载的一面。
蔡襄守湖州时,为了在元宵节拚凑太平盛世的场面,竞命令不管家贫家富,民间每家人上元夜必须点灯七盏。有陈烈者,作大灯长丈余,大书一诗于上,其诗曰:“富家一盏灯,太仓一粒粟;贫家一盏灯,父子相聚哭。风流太守知不知,尤恨笙歌无妙曲!”揭示了官府为办灯会劳命伤财的行径。
田登作郡,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上元放灯,吏人书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此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源起。
这些日子,最忙碌的要算京中衙差,几乎全员无休,尽上街巡逻值差,以备不时之需。另外还有防火的军巡捕。
《周礼》说:“仲春以木铎修火禁。”周朝就有消防意识和消防员,当时称为“司煊”、“司耀”。
大定东京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百多年间,东京重大火灾发生四十四起。“相国寺”、“建隆观”、“月华门”等均发生过火灾,燔舍数百区,损失惨重。最大的一次发生在仁宗时期,连皇宫都烧了,仁宗不得不移驾延福宫。
此后,为了及时发现火警,东京城内外的高处,又有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望火楼由砖石结构的台基、四根巨木柱与顶端的望亭三个构件组成,台基高十尺,木柱高三十尺,望亭高约八尺,整座望火楼高达四十八尺左右。站在望火楼上,视野应该非常宽阔,远近房屋若冒出烟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建立了专司防火救火的部队——“今人所有潜火字,如潜火军兵、潜火器具,其义为防。”
望火楼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有救火家事,谓如大小桶、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定人所言“救火家事”,即消防器材,大小桶是储水桶;洒子是汲水的器皿;麻搭是灭火工具,以八尺杆系散麻二斤,蘸泥浆,皆以蹙火;梯子、大索、铁猫儿,是用于攀登的工具;斧锯则是紧急情况下用来破拆的用具,相当于消防斧。
此外,消防还使用到一些在当时很是先进的器材,包括——
水袋:以马牛杂畜皮浑脱为袋,贮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去节,缚于袋口。若火焚楼棚,则以壮士三五人持袋口向火蹙水注之;水囊:以猪牛胞盛水,扑火时,以囊掷火中,是一种可投掷的灭火器;唧筒:用长竹,下开窍,以絮裹水杆,自窍唧水,是最早的消防泵;云梯:以大木为床,下施六轮,上立二梯,各长丈余,中施转轴,可用于高层建筑的救火。
军巡捕分六部都监界,分差兵一百四十八人铺,以巡防烟火。
所以说,繁华盛世背后,总有许多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在不辞辛劳的付出。即便是他们的职业使然,也需为这些人点赞。
冯过一行人赏灯猜灯谜,一路走走停停,到了虹桥。
汴河自西京洛口分水入京城,东去至泗州,入淮,运东南之粮,凡东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给焉。自东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河上有桥十三,从东水门外七里曰虹桥,其桥无柱,皆以巨木虚架,饰以丹雘,宛如飞虹,其上下桥亦如之。
国都开封有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条河流穿城而过。这四条河上建有桥梁三十六座,它们或凌空飞架、驰骋跨越,或立足弯腰、拱背卧身,不仅极大方便了东京城的交通运输,保障了东京城市人口的物资供应,同时也给这座北方城市带来了几多生机,增添了几分神韵。
虹桥结构精巧,形式优美,宛如飞虹,故有此名。
周邦彦《汁都赋》描述,在东京城市场上,“竭五都之环富,备九州之货贿。其中则有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莫谷,丝帛布缕,鱼台紫鳃鲍,酿盐酶豉。或居肆以鼓炉秦,或鼓刀以屠狗鼠。又有医无间之询牙,会稽之竹箭,华山之金石,梁山之犀象,霍山之珠玉,幽都之筋角,赤山之文皮。与夫沉沙栖陆,异域所至,殊形妙状,目不给视。无所不有,不可弹纪……”
分散于东京城内外,开设各种店铺,从事零星买货的坐贾过千。
所经营的买卖,包罗万象。有买卖贵金属的金银铺,经营丝绸的彩帛铺,出售漆器的什物铺,有与居民生活密切相关的酒楼、茶肆、饮食店、衣料店、米铺、医药铺、染铺、肉铺、果子铺、鱼铺、杂货铺等,以及出售家庭日用品、文籍、香药、首饰等店铺,又有书肆、卖卦铺等。
而东京各大酒楼共“七十二户”,各种商行数不胜数:姜行、纱行、牛行、马行、果子行、鱼行、米行、肉行、南猪行、北猪行......美食更是不胜枚举:烧臆子,莲花鸭签、酒炙肚胘,入炉羊头签、鸡签、盘兔......
没有铺面沿街叫卖或摆摊设点的小商贩则贩卖各种食物、糖果、玩具等日常用品。
无论是在热闹的街市,还是在偏僻的小巷,都有他们的身影出没。或以“浮铺”“车担”形式出现,例如“有卖药或果实、萝卜之类,不问酒客买与不买,散与坐客,然后得钱,谓之‘撒暂’,如此处处有之。至三更,方有提瓶卖茶者。盖都人公私荣干,夜深方归也”“亦间或有卖洗面水,煎点汤茶药者。”朝廷免除了他们的免行钱。“诏免行月纳钱不及百者皆免,凡除八千六百五十四人。”
有的小商贩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摆固定摊点经营。如坊巷桥市,皆有肉案,列三、五人操刀,生熟肉从便索唤。
在某些特定节令,他们还摆临时固定摊点,巷陌路口,桥门市井,皆卖大小米水饭、炙肉、乾脯、葛芭笋、芥辣瓜儿、义塘甜瓜、卫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鹅梨、金杏、小瑶李子、红菱沙角儿、药木、水木瓜、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青布伞,当街列床、凳堆垛。
这一路随着人流前行,满街的叫卖不绝于口,汴京虹桥上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城中酒楼、青楼、茶馆、戏台、街头的各个小吃摊子手工摊子等座无虚席。
饶是冯过等人已尝遍了汴京吃食,也是忍不住买买买吃吃吃,颇觉有些腹撑,恰行到距虹桥不足十丈的“白楼”,正可去歇息消食。
这半年来,“白楼”发展迅猛,声势几可与樊楼比肩。
之所以如此快便成功,其实是诸多因素累积加持。
董小宛是实际持盘手,嗯,是“班长”,“白楼”的从无到有她的影子一直贯穿其中。许是有了金陵“白楼”的经验在前,她操作起来得心应手,商业天赋得以充分体验。先前冯去疾在东京时,她便时常请教商业运作问题,整个就是“十万个为什么”。而在冯去疾这个商业奇才看来,即便抛却董小宛是冯过红颜知己这重身份,他也极欣赏这个奇女子。能够身处青楼而洁身自爱便已极其难得,能在声名正隆时选择退出那更是万中无一。能谨守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且能做的极好,这样的人无疑是人中之凰哪。依着他冯去疾的眼光看,这就是个……宝。不教她,教谁?关键是,她一学就会、一点即通,这让六先生压力山大呀。
应素白则是“文体委员”,楼子里的节目编排皆出于她手,“新白娘子传奇”作为白楼的保留节目自是少不了的,加上“天仙配”,一天两折戏可连续演上月余。另外,又培训了一班小唱,所唱皆是冯过的诗词。至于讲说,则主打“西游记”。美猴王可是风靡全城的,经过说书人的演绎更是引人入胜。
冯过则是“学习委员”,算是幕后策划,楼子里的曲目由他一手包办。在外人看来,他委实是高产作家,但于他而言只是有选择性的搬运。若非会太过惊世骇俗,他倒是不介意把那些未出现在此时空的精美诗词一鼓脑地拿出来。饶是他有意“低调”,也够“高调”的了。
总而言之,白楼的演出节目质量上佳、曲目丰富,吸引着大批客人前来捧场,生意火爆并不出奇。
除此之外,冯小七同学又拍板在白楼后院专门腾出几间雅阁,高价雇了厨子,主推浙赣菜式。
此举绝非无的放矢,要知道从南京、浙江、江西出来的官员占据了官场半壁江山,在大定各地皆有在任者,京中更是不少。而像冯过这种为满足口舌之欲高价雇请厨子烹饪家乡菜的土豪其实不多,汴京大居不易哪。在京中也有各地菜系酒楼,但多少是名不符实的。白楼精心推出的菜式皆是江浙名菜,极好的填补了此项空白。另外,因雅阁有限,每日只接待三五桌客人,这种非有意的饥饿营销反倒令人趋之若鹜。除却一桌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余者皆被人早早的预订。
冯过等几位东家齐至,自是坐了那间常留的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