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士庶自早互相庆贺,坊巷以食物动使果实柴炭之类,歌叫关扑。如马行、潘楼街,州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踊路,州北封丘门外,及州南一带,皆结彩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向晚,贵家妇女纵赏关赌,入场观看,入市店馆宴,惯习成风,不相笑励。至寒食冬至三日亦如此。小民虽贫者,亦须新洁衣服,把酒相酬尔。
值此普天同庆之际,大定官方自是要狠狠地刷上一波存在感,那便是朝廷重头戏——正旦大朝会。
《周礼·春官·大宗伯》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这便是对“大朝会”的解释。诸侯、百官朝见天子的时辰是早晨,故称之曰“朝”。
秦始皇统一全国后,根据邹衍“五德终始说”,认为秦主水德,按“五行”水行配亥月与子月,故颁令以十月为岁首,“大朝会”定在新年亥月初一即正月旦举行。为扩大元旦“大朝会”,体现皇帝临朝时的庄严肃穆与盛大气派,秦朝修建起富丽堂皇的朝宫前殿,名曰“阿房宫”。
本朝正旦大朝会愈发的隆重,百官朝服依品阶班立,各路举人解元亦随同冠服位列,由“朝集使”更名的诸州“进奏官”则各执方物入献。
也就是说,在正月初一的这一天文武百官们都没有放假,而是必须上朝参加朝会。
平时的时候可以请假,唯独到了这一天,任何官员皆不得请假,也就是说只要在京的这些官员之中在除夕和家人吃过团圆饭,守岁之后还要顶着两个黑眼圈披星戴月的去皇宫报道,参加这一年中第一天的朝会。
一大早,皇帝起身上朝,先虔诚上香,随后,给太后拜年,然后文武百官向皇帝拜年。接着接受四方列国使者的朝贺。在随后的大朝会时,光是黄麾仗的仪节就要动用五千余人。来朝贺的外国来宾如西宁、高丽、交趾、回纥、于阗、真腊、大理、三佛齐等属国,此时也都派遣了使臣来到东京,祝贺大定元旦。
冯过自然也逃脱不了熬夜起早的“噩运”,勉强忍住呵欠,一边默默吐槽这种非人性,一边打起精神旁观。
但见诸国使人,大燕大使顶金冠,后檐尖长,如大莲叶,服紫窄袍,金蹀躞;副使展裹金带,如汉服。大使拜则立左足,跪右足,以两手着右肩为一拜。副使拜如汉仪。夏国使副,皆金冠、短小样制服、绯窄袍、金蹀躞、吊敦背,叉手展拜。高丽与南番交州使人,并如汉仪。回纥皆长髯高鼻,以匹帛缠头,散披其服。于阗皆小金花毡笠、金丝战袍、束带,并妻男同来,乘骆驼,毡兜铜铎入贡。三佛齐皆瘦脊缠头、绯衣、上织成佛面。又有南蛮五姓潘,皆椎髻乌毡,并如僧人,礼拜入见。旋赐汉装锦袄之类。更有真腊、大理、大石等国,有时来朝贡。
另外说明一下,大燕使人,在都亭驿,西宁国在教亭西驿,高丽在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回纥、于阗在礼宾院,诸番国在瞻云馆或怀远驿。唯大燕、高丽就馆赐宴。
还有就是,正在交战的草原虎狼——后辽与金国也遣使来贺。
而且,后辽组团,金国二人。
冯过摸着下巴(有胡茬了,欣慰哪)想,呵呵,耶律氏是被打慌了。
这一百年来,诸国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态势。大定与后辽大有成同盟之势,大燕则与西宁勾勾搭搭。云理、于阗、交趾诸小国以大定马首是瞻,高丽虽为北燕庇护却对大定眉来眼去。对周边诸国影响甚巨的自是大定与北燕这两座“庞然大物”,事实上两国虽经年不动刀兵,却从未放弃过正统之争。
定燕(辽)正统之争,一直存续。
大辽是由契丹人建立的,其实往上推的话,契丹也是华夏一族,只是偏离了中原而已,辽国也争正统,为啥,因为耶律阿保机认为他跟刘邦是一家,而且阿保机将皇室定为“刘姓”,将妻子一族定为“萧姓”,之后就开始了汉化工作。辽朝到兴宗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汉化完成,其实辽朝以外的部族都是奉辽朝为正统,因为辽朝灭了后晋,得到了传国玉玺。
不过辽朝认为大定也是正统,常威建立宋朝,虽然身处中原,但是也属于篡位,而且还篡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真要究其正统性,估计连常家人都感觉尴尬。不过大定毕竟占据中原以南大部分地区,对于辽朝所谓的正统性,大定人是瞧不起的,毕竟中原文化,传统,经济等都被认为是正统。欧阳修在修订《新五代史》的时候,将辽朝(大燕)归到《四夷附录》,也就是说在大定眼里,辽朝(大燕)根本算不上正统,属于“夷”。
在冯过看来,一个政权是否是正统和国力强弱没有关系,但是是否是正统王朝和是否是大一统王朝还是有区别的,二者没有必然的联系。大定作为大一统王朝不够格,疆域不够且军事战斗力低下。更重要的是没有尚武精神,外战屡战屡败。但是大定文风鼎盛,有三千年文明造极于常定的说法。更何况正统王朝的定义是“道先王,法五帝,尊周为正”,也就是说华夏血统一脉相承。在这一点上大定是正统王朝是毫无疑问的。辽、燕等政权虽然在吸收汉文化的基础上对政治制度以及施政纲领做了调整,但是远没到道先王、法五帝的地步。单单凭借自己的武力掠夺,这算什么正统?
无论大一统还是正统的定义,都有一点相同就是尊周。因为儒家普遍认可都是周礼,所以在南北朝之前无论是大一统还是正统王朝的定义是非常严格的。到了五胡入侵中原后才逐渐的宽松一些些了——《公羊传·隐公元年》记载:“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也就是说,不但要承认以宗周为正尊先祖是五帝,才能获得政治上的统治合法性。对正统的追求称为拨乱反正、尊王攘夷。
正是由于正统的强大号召力,所以到南北朝时期少数民族政权都拼命的把自己往正统上靠。替代西晋的匈奴人刘渊,甚至说自己是蜀汉后主刘禅的后裔;胡夏的创建者赫连勃勃更是宣传自己是夏启的后人。这些政权说白了就是篡改自己的出身,为正统的身份好吸引民众的支持。
在南北朝这段时间里把华夏正统包装的最好的要属于北魏,人家从史书上就注明祖上就来自三皇五帝。再加上深刻的汉化制度,所以北魏得以稳定的统治黄河流域长达百余年成为北朝的开端。很多汉族士子加入北魏政权,为北魏的长治久安做出了贡献。原因就是北魏包装的这个正统。
北魏官方史书《魏书》第一篇内容就是介绍鲜卑拓跋氏是皇帝后裔:昔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
而契丹建立的辽虽然从大昌就开始和中原接触,但是地道的游牧民族。如果从文明圈层的定义看,辽燕政权绝对是中国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无论从文化传统还是辽燕对自己的认知,都无法符合正统王朝“道先王,法五帝,尊周为正”的定义。更何况女真的金国崛起于白山黑水间,从奴隶社会直接崛起。虽然非常生猛,在没有汉化的情况下纯粹凭借武力杀戮的行为,绝对不是正统所为。
大定帝王有自己的年号、一脉相承的货币、传承的历法、服饰、用色国朝礼仪等方面有严格的规定。在法五帝、尊周的基础上,这些才是一个正统王朝的底蕴和传承。
所以说虽然宋朝向辽、燕纳币岁贡,实有称臣之嫌,但是辽、燕没有获得汉人的普遍认可不是正统王朝。
中原汉族,向来是用中庸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怎样,早前是大辽与大定有“南北正统”之争,后来换成了大燕与大定纷争。
辽国成了后辽,与大定结成战略同盟,算是不再计较正统与否了。
可后辽人与北燕人是有“正统”之争的呀,怎奈实力不济,唯有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但没曾想被后辽奴役的女真人“触底反弹”,竟然扯起造反大旗,在完颜氏的带领下反攻清算,一路势如破竹。后辽节节败退,岌岌可危。
这不,趁着大定正旦大朝会之机,走投无路的后辽由北院枢密副使带领百人使团远道来贺,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大定出援手哪。
“北院枢密副使”此官职在后辽可算是高官显贵了,由这么一人带队,可见后辽诚意之足。
所谓“诚意”,指的是后辽搬救兵之情深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