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武夫当国,更欣赏那种下手快的高手,他确定,参加殿试的举子,都要完成三个题目,谁最先交卷即为状元。
到了太宗时期,依然遵循太祖旧制,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举行一次考试,依然以出手快为取舍标准。“太宗时试进士,每以先进卷者为第一”。从太宗太平兴国二年丁丑科的吕蒙正,到后来的胡旦、苏易简、陈尧叟等,个个都是才思敏捷的“快枪手”,题目拿起就能动手,文如泉涌,一挥而就,皆因抢先交卷成了状元。
虽然“以先进卷者为第一”,然而皇帝们的初衷并不单单是以行文快慢为唯一的取舍标准,他们的要求是文理顺而才思捷,即又好又快。但是凡事断章取义者多矣,又好又快落实到了下面就变成了无所谓好、只寻求快了。于是,普天下的读书人纷纷寻找成章捷径和答题良方,管他文辞美不美,义理通不通,下笔千言,胡拼乱凑,“惟以敏速相夸”,只要下手快就行。从太平兴国年初到淳化年末的近二十年间,科场拼凑之风、轻浮之风盛行,而且呈愈演愈烈之势。
太宗淳化三年,举子李庶几甚至牵头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作文竞赛。他把那些将要参加当年壬辰科考试的举子们集中在京城一个烧饼铺里,以厨师烙好一个饼的时间完成一韵诗者为胜,闹得路人侧目,沸沸扬扬。事情辗转传到了太宗的耳边,这不是拿堂堂国考开玩笑吗?太宗雷霆震怒,决定采取措施来刹刹这股歪风。
殿试的时候,太宗特意从《庄子寓言》中,摘出“卮言日出”四个字,拟了这道非常冷僻的赋题,他要看看这些平日以敏速相夸的考生们,是如何抓耳挠腮的。考题发下去不久,众考生还在眉头紧锁之际,李庶几就草草成篇,抢先交卷了。看到他那轻松得意的样子,太宗不禁怒火中烧,对着李庶几大声呵斥,当场他把轰出了考场。这次,文思敏捷的李庶几落了榜,作文慢慢腾腾的孙何却中了状元。从此,科考不再以答卷快慢为标准,科场“快枪手”没了市场。
当然,你若是文章写的好自然可以早早的交卷,读卷官们并不会因为你的“快”而轻视或重视。更何况冯过还是位花样美男。
这点也是极重要的。
最典型的就是大昌铨选中的“身言书判”。就是一个人考中科举了,吏部任命他当官,这时候还得再考察一次,考的就是“身言书判”。其中这个“身”,就是外表。这个要“取其体貌丰伟”,就是说得身材高大,长得太猥琐的不行。还有呢,就是有一些特殊职位,对外表要求比较高。比如说汉代的谒者,他主要是负责朝堂上的礼仪以及出使这些事。这个就要求他得长得好看,就要“威容严恪”、“仪容端正”,还要选“美须眉、大音”的人来担任。因为他负责的都是礼仪性的事,代表的是朝廷的形象,外表必须得好。大音呢,就是嗓门大,因为古代没有扩音设备,通讯全靠喊,你要是声小了别人也听不清。后来有一些职位,像斋郎这种,因为从事的也是礼仪性的工作,所以对外表有要求。
到了大定,士子是帝国的脸面,长得不好看可不行。洪武四年首次殿试,郭翀因为貌丑丢了状元。建文二年,胡广因长得帅取代了王艮。正统四年,殿试初拟张和为状元,英宗特派贴身太监去张和的住所查看,发现他的眼睛长翳、昏花,便将他降为二甲一名,另将英武俊朗的施槃拔为状元。真宗朝,曾因“齐仪状秀伟,举止端重,帝意已属之”,而知枢密院寇准又言:“南方下国人不宜冠多士”。最终江西籍的萧贯屈居第二,山东籍的美男子蔡齐遂居第一。此所谓“六根不全,相貌丑陋之士,不能为官”也。
“以貌取官”貌似荒诞,确也有一定道理。
如冯过,声名在外,京中皆知其样貌俊美,有潘安、卫阶之姿,便有这么一种说法:冯七郎若为探花,则是美谈矣。
说说便罢了,殿试名次决定权最终在皇帝手中,在此之前还需读卷官遴选评判优劣。
殿试第二天,读卷官及监试王大臣等齐集文华殿内。收掌官取试卷出箱,摊置案上,依次分配给读卷官,每人卷数视参加殿试人数多少而定。
评阅试卷照例不准回家,全部都在文华殿两廊等房间住宿,限两日内评阅完毕。最初“条对精详,楷法庄雅者”及“缮写不能甚工,而援据典确,畅晓时务者”俱可列为上等。
至真宗年间“殿廷考试,专尚楷法,不复论策论之优劣。而读卷诸公,评骘楷法,又苛求于点画之间。遂至一画之短长,一点之肥瘦,无不寻瑕索垢,评定妍媸”。
科举制度沿袭了数百年,局限于《四书》《五经》之中,至此已无文章可做。从道德、文章上已难评出轩轾,只好在书法上耍花样了。
而读卷标志有五等,即圈(○),尖(△),点(·),直(|),叉(×)。
每位读卷官在自己名下用这五种标志点画,以分优劣,看完自己分得的考卷,再看别人分得的卷子,称“转桌”。人人都阅过以后,以圈(○)最多的卷子为最佳。
如有其他标志者,则顺序往后排列。阅卷完毕,以前十卷进呈皇帝,由皇帝钦定名次。“圈点”文章的说法或由此而来。
皇帝钦定前十名后,原卷送至红本库,前三卷填写一甲第几名,后七卷填写二甲第几名。其余各卷在内阁书写,拆弥封交填榜官填榜。榜用黄纸表里二层,称金榜。中书四人写小金榜,四人写大金榜,小金榜交奏事处进呈,大金榜由内阁学士捧至乾清门钤盖“皇帝之宝”,于传胪之日张挂。
对于有资格参加殿试的考生来说,掌握策文的格式来写作并不难。难的是在策文中既要言之有物、鞭辟入里,又要对皇帝及朝政进行歌颂和赞美。说白了就是让皇帝觉得你既有真才实学,又对他非常的欣赏和尊重。因字数有限,所以其中的尺度分寸不宜把握,往往很难达到理想的平衡状态。所以,殿试时考生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毕竟圣心难测。
所以在殿试的策问中拍皇帝马屁也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将皇帝与古代圣君贤主相类比;夸大皇帝治国理政的实绩;言语中刻意自谦,以强化君尊臣卑的关系。当然,全文中不可能尽是拍马说好话,如何能做到即直言不讳之后又不至于冒犯圣上呢?通过留世的殿试策文,我们不难发现玄机,比如:可以是先从总体上颂美皇帝,然后再批评其具体政策;或者是将皇帝与时弊加以区隔,强调治国难度,委过他人;还有就是在直言刺君、针砭时弊之后请求宽恕……等等。
对于读卷官而言,这属实是门苦差事。
虽然,读卷完毕,皇帝会赐读卷官宴于文华殿,以慰劳读卷官的辛苦,同时彰显圣恩。读卷官宴也由光禄寺造办,具体规制为:
每桌,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二楪,汤三品,添换猪羊肉各五斤,鸡肉二斤半,烧割猪羊肉各二斤,鹅一斤,菜四色,酒二瓶。
宴毕,还将赐钞于读卷官。
但这不足以偿读卷之苦也。
因殿试考生人数众多,皇帝不可能亲自批阅所有试卷,故任命有才学的大臣为读卷官。为保证阅卷质量,防止读卷官作弊,减小阁臣在阅卷环节的影响力,皇帝针对阅卷过程中的不合理之处,对殿试阅卷的规则进行了完善。
殿试阅卷时间是指试卷弥封之后,到读卷官进读试卷之前的时间范围。
定初殿试阅卷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几乎没有阅卷时间,自永乐起,仅有殿试结束后的半日作为读卷官阅卷时间。阅卷时间如此紧张,且考生众多,很容易影响读卷官的阅卷质量和水平。弘治六年正式奏准,“读卷并放榜等项递移次一日”,此后成为定制。孝宗将读卷日期延期一日,读卷官阅卷时间延长,阅卷质量得到一定的保障。
但只二日阅卷时间仍是不够用啊,年富力强者尚好,但官升至内阁大学士和五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及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怎么也得知天命之龄了,首辅蔡京甚至已年届古稀,又哪有这精力去仔细阅卷?却又没奈何,律制如此,该尔等之职,其他人可没这资历。
而且,殿试是皇帝主考,进士皆是“天子门生”,根本就没读卷官啥事,某种意义上说,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说不定那些被你压低名次的进士日后就位列中枢了呢?“秋后算账”虽不致于,但打压打压你们的后辈总可以的吧。
总之,这二日于读卷官们够折磨人,冯过这些准进士们可就算是彻底解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