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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马嘶风

本朝太祖起事,首罗贤才。吴元年设文武二科取士之令,使有司劝谕民间秀士及智勇之人,以时勉学,俟开举之岁,充贡京师。
洪武三年,诏曰:“汉、昌及楚,取士各有定制,然但贵文学而不求德艺之全。前楚待士甚优,而权豪势要,每纳奔竞之人,夤缘阿附,辄窃仕禄。其怀材抱道者,耻与并进,甘隐山林而不出。风俗之弊,一至于此。自今年八月始,特设科举,务取经明行修、博通古今、名实相称者。朕将亲策于廷,第其高下而任之以官。使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
于是京师行省各举乡试:直隶贡额百人,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福建、江西、浙江、湖广皆四十人,广西、广东皆二十五人,才多或不及者,不拘额数。
明年会试,取中一百二十名。帝亲制策问,试于奉天殿,擢吴伯宗第一。午门外张挂黄榜,奉天殿宣谕,赐宴中书省。授伯宗为礼部员外郎,馀以次授官有差。时以天下初定,令各行省连试三年,且以官多缺员,举人俱免会试,赴京听选。
百多年以来,科举屡经变革,然盖以此取士,天下无有不应者。
吾昌取士最堪夸,仙榜标名出曙霞。白马嘶风三十辔,朱门秉烛一千家。
所谓“会试”,就是会集天下人才在一起进行考试。因考试时间一般安排的在二月份,所以也称“春闱”,又由礼部主持,也称“礼闱”。
本朝初,会试录取结果会在考后的四月中旬发布,录取榜单张贴在南京贡院的门口。此时正值杏花盛开,所以中试榜单也称杏榜。榜上有名者称为“贡士”,又称“中式进士”,第一名则称“会元”。在迁都汴梁后,金陵则是陪都,南京是也。两京会试后于四月下旬在东京殿试,决出最后名次。
每三年举行一次的科举考试,全国数万人参加乡试,数千人进入会试,而这只有寥寥三百人能够成为贡士,所以能够到走到这一步的考生,真可谓是万里挑一。
录取名额的稀少意味着科举落榜大有人在。由于此前已经通过了乡试,成为举人,这些会试不中的考生仍是举人身份,只要他们有心继续科举,可以等待三年,再一次进京会试。考生们就这三年复三年的等待中,进行着准备考试和考试的程序。科举制度是不限年龄的,只要有意愿就可以一直参加科举考试,所以父子同时出现在一个考场的现象很常见。
士农工商,不论自己的家庭原来属于哪一个阶层,只要能够通过科举考试,就可以成为官员,成为社会阶层中地位最高的一种人,这种吸引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在科举层级中,成为秀才就已经具有功名,举人则可以享受官员待遇,到了万中无一的贡士这一阶段更是可能直接在朝廷任职,前程似锦。这和那个时空想通过高考、研究生考试而改变人生,获得成功的想法是一样的。由此,时人孜孜以求科举功名就不难理解了。
说来奇怪的是,虽然会试算是取士的最紧要一步,举人们却不像乡试那般紧张。那是因为——举人、贡生不第、入监而选者,或授小京职,或授府佐及州县正官,或授教职。意思是说,即便中不了贡士,照样可以为官。
因为四月下旬要赴东京殿试,所以南京会试须在三月初放榜,也就是说,留给阅卷官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工作量之大令人咋舌。也正因如此,南京会试的主(同)考官都是年富力强者,非如此无法胜任也。
初制,会试同考八人,三人用翰林,五人用教职。景泰五年,从礼部尚书胡濙请,俱用翰林、部曹。其后房考渐增。至正德六年,命用十七人,翰林十一人,科部各三人。分《诗经》房五,《易经》、《书经》各四,《春秋》、《礼记》各二。嘉靖十一年,礼部尚书夏言论科场三事,其一言会试同考,例用讲读十一人,今讲读止十一人,当尽入场,方足供事。乞于部科再简三四人,以补翰林不足之数。世宗命如所请。然偶一行之,辄如其旧。万历十一年,以《易》卷多,减《书》之一以增于《易》。十四年,《书》卷复多,乃增翰林一人,以补《书》之缺。至四十四年,用给事中余懋孳奏,《诗》、《易》各增一房,共为二十房,翰林十二人,科部各四人,此后不变。
二十位房官,得在贡院关一个月,夜以继日的阅卷、审卷、批卷,这样的工作简直是令人……趋之若鹜啊。
不奇怪,主持(参与)乡(会)试乃是渡金之旅。事实上,内阁诸老无不都曾做过乡(会)试的主(同)同考官,此乃晋阶之资也。是以,阅卷虽然很苦逼,却是苦中有乐乐在其中必然苦尽甘来。
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其一,避讳。历朝历代,无论何时何地,避讳都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更何况是科举这种重大场合。主考官要负责出题,但出题往往很容易触及到君王名讳、年号等等,而且不仅是这一任皇帝,还可能是之前的。因此他们要格外小心,一旦遇到需要避讳时,就靠减写汉字笔画来解决。
其二,摘用。有的考题是主考官摘用经典,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老老实实摘用就行了,千万不能添加任何主观性的字眼。不然的话,有的考生会为了讨好考官去答题,有的考生可能会因为与主考官观点不同,从而落榜,这是不公平的。
其三,避政。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出题不能涉及时政,但一般主考官还是能免则免,不然就容易出问题。比如秦楚显宗年间有个主考官,他就出了一道涉及治理边防的题目,结果就被举报是在讽刺朝廷。最终,这个考官被发配原籍,结果死在了路上。本次考试的同考官,也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这是在出题方面的压力,但会试结束后,他们还有阅卷的工作。首先就是弥封工作,也就是把试卷封起来盖上印章,交由专门的弥封官。弥封官要统一把考生的名字给折起来,以保证阅卷时的公平,接着将试卷按编号排列。之后再经过誊录、校对等程序,考官就要正式对试卷进行评定了。
会试有三场,所以每个考生都会有三张试卷。为了保证公平,三张试卷不会交给同一个阅卷官评阅,至于怎么分配,则由主考官来决定,然后交给同考官评阅。
另外,主考官和同考官还会对试卷做出相应的批语,比如“典雅”、“严整”等。等到试卷最终评阅结束之后,还会进行备份,以待日后查询。
会试结束后,取中者称为贡士,也就意味着得到参加殿试的资格。殿试由皇帝亲自御殿覆试,根据成绩赐及第、出身、同出身,然后释褐授官。所以说,会试无论对考生还是考官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试卷题字错落,真草不全、越幅、曳白,涂抹、污染太甚,及首场七艺起讫虚字相同,二场表失年号,三场策题讹写,暨行文不避庙讳、御名、至圣讳,以违式论,贴出……
到了会试,考生们可谓是身经百战,这些错自是不会犯的,如此同考官们可是偷不成懒了……
阅卷定夺是主(同)考官们的事,半个月后杏榜见分晓,这些日子举人老爷们可了劲的撒欢,秦淮河的小姐姐们,某来也……
要说秦淮河舫楼林立,灯红酒绿,可真真是销金窟,没有真金白银还是绕道而行的为妙。为啥?诱惑力太大了。至于说开销不起,不存在的,举人老爷诶,会愁黄白之物?当视金钱如粪土也。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会须一饮三百杯”嘛,自有那散财童子上赶着送钱的。
家境贫寒不可怕,怕的是考不上举人,此中利害,冯改之在《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已作过深度剖析。
范进中举后,平常对他横眉竖眼的老丈人胡屠户马上送过来四五千钱来相贺,隔壁邻居对他毕恭毕敬能加,也有送田地产业的,有投身于为仆的,更有乡绅送新房子,还大摆酒席、戏班子,持续祝贺三日……
这些一点都不夸张,事实比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次举人赴南京会试,便有本地官府及一众乡绅奉送不菲的程仪,足够数月开销的。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逛青楼,尤其是秦淮河的舫楼。十里秦淮河,那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钱如流水介一去不复还矣。
第一个宣告囊中羞涩的是陈同甫。倒非说他是人老风流,实在是交友广泛,不仅应考举人中有不少熟人,金陵城也有好些友人,应酬是一场接一场。这位老兄要面子,不好意思总被别人请,来而不往非礼也嘛,还得请回去。这不,几天下来就经济告急了。
好在有冯过这小财主在,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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