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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蜀冈独立

蜀冈,扬州府城西北四里。绵亘四十余里,西接仪征、六合县界,东北抵茱萸湾,隔江与金陵相对。上有蜀井,相传地脉通蜀也。
扬州州城在蜀冈东南,城之东南北皆平地,沟浍交贯,惟蜀冈诸山,西接庐滁,凡北兵南侵扬州,率循山而南,据高为垒以临之。楚光启三年,杨行密以毕师铎之乱,自庐州援广陵,军于扬子,并西山以逼广陵,即蜀冈也。既而行密克扬州,蔡贼秦宗权遣其弟宗衡等与行密争扬州,抵城西,据广陵故寨,即行密旧屯处矣。
王安石退隐金陵时,曾有《蜀冈》诗:“城郭千家一弹丸,蜀冈拥肿作蛇蟠。眼前不道无苍翠,偷得钟山隔水看。”
蜀冈历来有龙脉一说。冈身如龙,以东峰为首,一直向西蜿蜒。龙首向水,常饮不绝,依水而生。龙身突兀,静卧小憩,福泽绵延。冈上更一直是古代帝王将相理想的长眠之地,呃,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一行人在此指指点点,细数扬州历史。
“鲁哀公九年,吴城邗,沟通江、淮。此万最早的有关扬州城的文书记载。当时,东周势微,诸侯奋起,吴王夫差为北上伐齐,在长江北岸的蜀冈下开邗沟,在蜀冈上筑邗城,史称‘设守备,实仓廪,治兵库’。”刘几博闻强识,对这座名城的渊源如数家珍:“据史料记载,吴之邗城西起观音山、东达小茅山,北到古雷陂,南邻蜀冈南沿的长江古岸。城没有南门,因为临江的蜀冈南沿断崖,就是天然的南城墙,城外一片汪洋,没有陆路;也没有北门,只有水关,这是因为城外不远便是雷陂,可引水入城;东西两面有城门,人们出入城门可沿着蜀冈通行。显然,这样的地形十分独特,靠山接水,进可攻,退可守,邗沟的开挖更连通了江南吴地,方便军需补给,为城市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与多数古城一样,自从夫差筑邗城后,这里战火频繁,几经兴废。先是吴被越所灭,后楚吞越,斯时的邗城已是一片废墟,楚国乃于旧址重新筑城,因当地广被丘陵,始有‘广陵’之称。”徐元杰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语调平稳:“自大昌始,扬州城开始自冈上向冈下扩展。其时扬州在蜀冈之下筑起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七里,四周皆有护城河环绕的罗城。蜀冈之上的子城则依然是城市的中心,府衙府学等皆设于此。”
冯过则言之凿凿的说:“蜀冈盖地脉自西北来,一起一伏,皆成冈陵,志谓之广陵,天长亦名广陵,以与蜀通,故云。”
见众人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他又说:“蜀井在府城东北蜀冈禅智寺侧,其泉脉通蜀,味甘洌。”
蜀冈上的蜀井是与四川水脉相连的,故而连井水也与蜀水相似?解元公,你确定这不是玄幻小说?
冯过只平铺直叙的说:“苏学士在《书六合麻纸》中说——成都浣花溪,水清滑胜常,以沤麻楮作笺纸,紧白可爱,数十里外便不堪造,信水之力也。扬州有蜀冈,冈上有大明寺井,知味者以谓与蜀水相似。西至六合,罔尽而水发,合为大溪,溪左右居人亦造纸,与蜀产不甚相远。自十年以来,所产益多,工亦益精,更数十年,当与蜀纸相乱也。”
蜀井名蜀,井水似蜀,麻纸近蜀,那么蜀冈得名“蜀”字,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蜀冈井水与四川江河以地下水脉相连,绵延千余里。
就问你们信不信?
信?
资云、徐元杰和刘几听惯了冯过的“胡言乱语”,子不语怪力乱神,儒教门生,怎会去信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
沈致信与方兰芝则是半信半疑,微蹙眉头,似是在判断此中的可信度。
资南嘉轻轻抿嘴一笑,这位小师兄又不正经了呢,确也有趣。
方兰芝犹疑良久,终究还是不信,瞪着冯过,恶狠狠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可能?蜀岗绝不可能通川蜀。”
冯过“哦”了声,问:“那为何名之为‘蜀’呢?”
方兰芝词穷,只大声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好吧,你赢了,居然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求救于人,这也是没谁了。
“蜀字何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虫部》:蜀,葵中蚕也。从虫,上目象蜀头形,中象其身蜎蜎。《诗》曰:蜎蜎者蜀。《韩非子·說林下》: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渔者持鳣,妇人拾蚕,利之所在,皆为贲、诸。可知,蜀的本义是一种野蚕。野蚕性孤独,各据一叶,以保证其食叶充足。故‘蜀’字又引申为‘孤独’之意。西汉杨雄《方言》:蜀,一也,南楚谓之独。”
冯过旁征博引,各种资料信手拈来:“蜀冈何义?山之独立者曰蜀山,冈之孤独者曰蜀冈。《尔雅·释山》谓独者蜀,虫名,好独行,故山独曰蜀。汶上之蜀山,维扬之蜀冈,皆独行之山也。”《扬州府志》记曰:蜀冈一名独冈,言旁无附,独有是冈。从地理上来看,扬州地处平原,地势平坦,唯有北部一线冈地凸起,孤独无依。称之为‘蜀冈’,取义‘孤独土冈’之意。蜀冈独立千年,其名不为人解,岂不孤独。”
他双臂负于背后,娓娓道来:“蜀者,《说文》或作岷,又作汶。蜀读为独,字或作渎,西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云:渎山,蜀之汶山也。北魏郦道元《水经·江水注》云:岷山即渎山也。蜀古音独,故渎山亦即蜀山也。可知,古时蜀与独,音相近,意相通。只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蜀与独的读音差别逐渐变大。以至昌楚之后,人们对‘蜀冈’的名字产生了误解。”
原来如此,听者莫不作恍然状。
徐元杰几人互相看看对方,表情有些无奈,也有释然。冯过的这波科普充分体现了其知识面之广,要不说他才是解元呢。
这时,一行人拾阶而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一老者听了冯过这番解说,微微颔首,面露激赏。
冯过见那老者虽然衣着普通,却是气度不凡,既是对方示好,自也点头示意。
老者身边一廿余岁的俊逸青年则拱手道:“听几位朋友口音并非本地人,不知从何而来……可是去南京参加会试的?”
倒不是那青年“目光如炬”,实在是冯过这一行人的组合够惹眼的——资南嘉与方兰芝虽面蒙轻纱,但显然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贾小春几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多半是护卫;冯过徐元杰刘几包括沈致信则是士子无疑了,外地人,路过扬州,九成九是赴南京赶考的举人了。
等了片刻,冯过心下轻叹,小伙伴们不给力呀,总是就让自己冲锋在前……
有些人天生就会成为焦点中心,无论再如何低调,都似自带光环,令人无法忽视。
就拿冯过这个小圈子来说,即便他不想“抛头露面”,但自案首至解元,且眸若清泉颜如舜华更兼温文尔雅清新俊逸,“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简直就是为其量身打造,妥妥的才貌双全,带头大哥非他莫属啊。
听冯过说是信州上饶士子,青年微微一怔,道:“可是冯改之当面?”
咦,要不要这么神奇,能掐会算的么?
冯过还能否认不成?便也介绍了资云徐元杰刘几等人,至于女眷则是含糊略过。
老者连连点头:“好好好,《儒林外史》与《菜根谭》某都拜读过……”
青年则是大喜:“果真是冯解元,幸会幸会。”
他身旁眉眼如画的少女忽闪忽闪着双眸,不时打量着冯过,很是好奇。
得晓对方来历,青年不敢怠慢,介绍了一番。
青年叫秦湛,少女是他妹子,妇人是他母亲,老者姓孙讳觉,皆是高邮人。
高邮人,孙觉,冯过几人稍一错愕,随即躬身:“后学见过莘老先生。”
尊敬是必须的,这老者可非寻常人。
孙觉,字复明,号莘老,是胡瑗、陈襄的学生;是苏轼、王安石、苏颂、曾巩的好友;是黄庭坚的岳父;是秦观、陆佃、王令的老师……看看人家的朋友圈,往来无白丁。
其以敢言著称,对于不学无术、无故割地于敌的韩缜;对于制造冤狱的蔡确;对于人品污下、才薄望轻的章惇;对于才识浅陋的安焘等这些宰相级人物,在一月间连上弹劾奏疏十余章。皇帝拟升其官职,他说,如果这些奸臣不罢职,即不升官。如果他们“去位之后,别有差遣,臣不敢辞。”因此,苏轼说他:“文学论议,烛知本原。谏省东台,久从践历。”
孙觉在学术上的最大成就,就是对春秋学的阐扬。其通《春秋》学,尤以《谷梁传》为最精。撰《春秋经解》,其宗旨以抑霸尊王为先,多主《谷梁》之说,而参以《左传》《公羊传》以及历代诸儒和唐啖助、赵匡、陆淳之说,长者从之。有不确切处,则以胡瑗及己说解之。集前贤之解乃著《春秋经解》。
此书刊行后,即受到同时人多部著作的引用。
冯过本经治《春秋》,《春秋经解》乃是不离案头的工具书,这声“莘老先生”唤的发自肺腑。
孙觉似是知晓此节,乃微笑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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