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日子过的飞快,崇宁四年又到了尾声。
这一年于大定可谓是事情多多,喜忧参半。
好事是平定了浙、湘民乱,贼首方腊、杨幺伏法。虽然其中有波折,但总体而言在可控范围之内。
年终论功行赏,李纲迁尚书左丞,其麾下将士或升或赏,所谓升官发财是也。
至于童贯,虽平定方腊有功,但却走了贼首,且监军“五路伐宁”大败而回,实足的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细数下来无疑是过大于功,可崇宁帝却反其道而行之——童贯因功迁为太师,改封为楚国公。就问你们服不服?皇帝陛下如此不循规蹈矩,内阁自是不应,但常佶绕过内阁直接发了中旨。嗯,童贯是朕的家人,阁老们别做的太过分。
大定朝,内阁最初作为皇帝的顾问出现。这些内阁大学士很少有参与政事决议的权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内阁权力也在与日俱增。至于改变皇帝的中旨,需要看人说话了。
内阁大学士处理政务奏折的方式主要是“票拟”。意思是内阁大学士收到各处官员的奏章之后,先用一张纸签写好批阅的意见和建议,然后把奏章和纸签送呈给皇帝。皇帝认为这件事应该这样处理,便会在“票拟”上批红,这种旨意称之为圣旨。天长日久,人们习惯了圣旨上有“票拟”的存在,所以如果哪一天发现,皇帝没有经过内阁的“票拟”,自己给大臣下了一道旨意,这一份没有“票拟”圣旨便称之为“中旨”。
其实,内阁拥有封驳权,可以改变皇帝的中旨,但实际上,皇帝一般不会发中旨。即便偶尔发中旨,一般情况下,内阁也不会公然和皇帝对抗,而是选择默不作声。只有相当少的情况会改变中旨。
常佶不是位合格的皇帝,甚至他这皇位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他自幼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天赋。
政和七年,年仅二十五岁的英宗皇帝常佣病逝,且膝下无子,宰相章惇主张依礼、律,当立英宗同母弟简王常似,否则当立长弟申王常佖。但向太后(明宗皇后)以自己无子,明宗诸子皆庶子,排除患有目疾的常佖后,主张立英宗次弟端王常佶,最终向太后在曾布、蔡卞、许将等执政的支持下,立常佶为帝。
可他真不是块当皇帝的料,更多的时候像是坐在龙椅上的摆设,朝中政事撒手让内阁辅臣们去定夺处置。唯二的是,别阻止他享乐及任用家臣(太监)。如,十月,方腊一事罢,他立即恢复了苏杭“应奉局”,并在开封重新设置了“应奉司”,加紧搜刮“四方珍异之物”,宫殿、园林等巨大土木工程也照旧进行。又如,他提拔忠心耿耿的童贯,你们不能反对。
这,也算得上是政治智慧。皇帝明白自己的斤两,放权予大臣处理朝政;阁臣们大权在握,对皇帝的某些顽童似的傲娇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很是默契的不踩过线,你好我好大家好。
闹心事自然是“五路伐宁”。
由于主帅高遵裕不能很好的协调五路兵马,处理将帅之间的关系;而各路兵马又互相猜忌,贪功争赏;王中正失期,粮道不继,士卒多死。刘昌祚先至灵州,几得破城,高遵裕嫉之,故不用其计,错失战机。因缺乏攻城器械,对灵州久攻不下,时逢严冬,大风夜寒,士兵缺乏御寒衣物,粮草溃乏。西宁决堤放水,在黄河水泛滥的情况之下,定军将士被淹,水浸寒冻,遂以溃归,仓促撤退,导致劳师动众,无功而返。在撤退过程中,又不能做到有序行进,遭遇西宁兵偷袭,士兵逃散,民伕溃逃,伤亡惨重。
这次行动,大定出动约三十万军队,以及超过二十万民夫。由于高遵裕无能傲慢嫉妒,致使战役失败。定军死伤共计二十多万,此说法比较可信。五路伐宁,定军将士表现非常英勇,深入沙漠作战,斩将夺关,击溃宁军精锐,攻占了兰州、银州、夏州、宥州等西宁重镇,占领西宁的横山米脂地区,夺取西宁数处窖藏物资,直至兵临城下,最后因指挥不当,后勤保障不力,不败而退,令人扼腕。
张舜民当时为环庆路帅高遵裕辟掌机宜文字,随军出征,王师无功,张舜民在灵武有“白骨似沙沙似雪”,及“灵州城下千株柳,总被官军斫作薪”之诗句,转运判官李察闻奏,坐谪监邕州盐米仓,又追赴鄜延诏狱,后改监郴州酒税。
李复为河东转运使属吏。在五路伐宁战役中,组织民夫,移金转饷,饮冰卧雪,“惮六州之寡,漫历半岁,徒惮百为,事切应期”得到朝廷奖励。
沈括为鄜延路安抚使,统筹鄜延路的防御工作,妥善协调友军及将帅关系,处理逃兵溃卒,支援前线,五路伐宁战役后,升任龙图阁直学士。
而高遵裕、刘昌祚、王中正被贬官处理,李宪则因战功升为泾原路经略安抚制置使,配给卫士三百人,加封景福殿使、武信军留后,降将董毡也进封为武威郡王,只有刘昌祚有点冤,一代猛将从此沉沦,无所作为。
此战影响之深不言而喻,大定在兵临城下的大好形势下,功败垂成,不战而退,溃不成伍,几十万大军,几代人的经营,顷刻化为乌有。
八字以概之: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此等大事纵然有人想遮掩也是不成的,秋后算账呗,撸一批贬一批罪一批,总得给天下一个交待。
怪异的是,此次五路伐宁居然无有一名文臣参与,一应事宜皆由兵部、枢密院商讨谋定再上禀皇帝。说好的文臣执掌朝政呢?事实当然是皇帝知晓文官们的尿性,很是强硬的来了回独断专行,寻思着干一票大的。
西征败退,文臣们自然不干了,弹劾奏章雪花一般的飞往通政司。通政使不敢接锅,悉数转呈内阁。阁佬二话不说,将奏章堆满皇帝的御书房。皇帝陛下一概留中不发,只当不晓,这是皇帝的杀手锏——把臣下的奏章留在宫禁中,不交议也不批答。是的,就是耍赖了,怎么着吧?别说,还真没奈何,你堂堂一国之君都用王炸了,哪要得起?
不过,文官们并没有逼宫,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别一桩更为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金、辽之战。
完颜阿骨打命女真各部人马誓师来流水,开始伐辽战争。随后女真军队在宁江大捷和出河店之战中击败辽军。
女真军乘胜分路进兵。勃堇斡鲁古斩辽节度使挞不野,攻占宾州。吾睹补、蒲察败辽将赤狗儿、萧乙薛军于祥州东。辽斡忽、急塞两路军投降。斡鲁古又败辽军于咸州西,与完颜娄室一起攻占了咸州。
阿骨打出兵得胜,射死辽将耶律谢十后,国相撒改就派他的长子完颜宗翰和欢都子完颜希尹等向阿骨打建言立国称帝。同年,女真军连续攻下宾州、咸州后,阿骨打弟吴乞买和撒改、辞不失等拥戴阿骨打建国。十一月初一,阿骨打即皇帝位,建立起奴隶主的国家,国号大金,立年号收国。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对于草原烽烟四起,大定是乐见其成的,搬了只小板凳看的津津有味。
其实,因为有横亘中间的北燕这个共同敌人之故,定、辽很是默契的结成同盟,以此抗衡钳制萧燕。但,大定与耶律氏是有血海深仇的。或者说,中原王朝一直与北方处于敌对的状态。当年,北方谋夺了燕云十六州,此乃裂国之恨,即便耶律氏被萧氏取而代之,亦无法一笔勾销。
只不过,大定屡次与北方开战都以失败告终,渐渐的认清了事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吧龟孙!
这下可好了,女真人可是替咱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完颜氏,好朋友哪,大定恨不得给人家发去贺电,以资鼓励嘛,最好是一鼓作气灭了后辽,而后定、金联手再灭了北燕,大定不贪,有燕云十六州便够了,足以告慰先烈。
要么说中原人民精明呢,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兵法不要太精通哦。
冯过表示,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哪,驱虎吞狼?若真有那一日,才是真正的引狼入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必然的。两国之间能和平相处的前提是没有难以调和的利益冲突,又或者干脆做委曲求全的小弟,如云理之于大定。燕云十六州不解决,南北不可能相安无事。
不过,就当前局势而言,女真人崛起于大定的确是件妇事。这并非是大定朝堂诸公短视,时代局限性?不,实在是冯过能“预知”后续发展。纵然完颜阿骨打对中原政权较为友善,完颜吴乞买可是嗜血好战分子,难保没有“靖康耻”。
但想再多……伤亡脑细胞罢了,好好的过个年,来年二月会试,若顺利的话四月殿试,此乃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