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怎样才能破局?”冯过问贾小春,对方曾是西北军不大不小的将校,算是专业人士。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最好的办法是射杀贼首,再趁贼人慌乱快速突击,七成概率能成。”贾小春声音低沉有力,显然是早有草案。
“贼”,好吧,春哥毕竟是正经军人出身,看不上这伙流寇很正常。至于“七成”,别嫌少,基本就是“成功”的代名词。手术前可有医生打保票说百分百痊愈的?不把事情做绝,凡事留余地,乃是王道。
狙击手?特种兵?在冯过听来,这便是特种战术了,适合情况复杂局势危急的最佳方案。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没法看清那青年将领的动作,只见不时有人依他的吩咐散开,在某处潜伏下来。
贾小春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湖绿水皆秋意,半岸青山半夕阳。落日余晖随意披洒,湖面微波粼粼,水鸟梭巡其间,来回奔跑。山林间尽染霞光,愈发的绚烂,倦鸟归林,唧唧啾啾。
半山青翠半湖碧,晚照深处江鸟肥。
美景当前,冯过却没心思去欣赏,注意力全在书院的攻守战。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就现状来看,守方显然是不合格的,甚至连最基本的防守动作都没做到位——倒是派了人去在他们看来重要的地方守着,但守卫者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大快朵颐的机会,就着鸡腿喝着酒,哪里有心思警戒。至于英宣这些首领,酒色财气,此时也正享受美酒带来的愉悦感。
攻方呢,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依令行动,大多时候甚至无需长官的命令分工合作、分头行动,配合默契。
攻击在夜幕降临时发动,整个过程流畅顺利,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尘埃落定,这让暗中观战的冯过等人看的目眩神迷、瞠目结舌。
斯时,英宣唤了方腊几人同席吃喝,杯觥交错,宾主尽欢。
是的,在英宣看来,所谓的“永乐余孽”走投无路方入伙洞庭湖,说破天也只是不被待见的客人。若非见对方尚有些影响力且再难气候,杨幺也不会接收。就当是摆设,嗯,当竖了牌坊,告诉天下英雄,咱洞庭湖海纳百川,一定有容乃大。当然,不可能让方腊进入核心层,也算是一代枭雄,总得防着些。
不过,这一路逃亡,“客人”倒是出了大力,有伤有亡,这便算是共患难了。再者,这般困境之下正应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共度时艰吧,先过了眼下这难关再说其它。
方七佛与方亳叔侄二人箭疮渐重,再不及时救治,怕是撑不了两天了。
这也是方腊没有反对和官兵谈判的主要原因,毕竟他还未冷血到连方亳也不顾。一时的妥协只是目前最好的选择项,招安?权宜之计罢了。当然,前提是他这“永乐帝”会赦免无罪,这并非是痴人说梦。
大定朝廷待臣民向来宽容,“不杀言官”是祖训,朝堂之上党争不断,双方闹的不可开交,皇帝只是可有可无的裁判。朋党结社,一言不合就开整,皇帝想下场裁决,0K,有能耐你上,我挂冠而去,不陪你玩了,就问你怕不怕?别说,皇帝还真是顾忌多多。为何?朝政被内阁把控,每位阁老的背后都有一批拥趸——必须要站队,否则就如辛弃疾一般被冷藏。即便是独善其身辛坦夫,在朝中亦有三五好友。而皇帝签字画押……咳,盖上玉玺宝印便可。大臣们可是把权利玩出了花,总之是皇帝别瞎掺和便行,我们斗我们的,且有底线,这么多年不是没把政敌斩尽杀绝嘛,搞臭对手逼对手在政坛混不下去就是了。嗯,以德服人,要仁爱,需仁政。
尧立孝慈仁爱,使民如子弟。
儒家所称之的“仁爱”包括三个内容,第一是“亲亲之爱”,第二是“忠怒之道”,第三是“恻隐之心”,在此其中,“亲亲之爱”是基础,“忠怒之道”是方法,“恻隐之心”是底线。
前两个都是孔圣人提出来的,而最后一个是亚充的补充。
亚圣云:“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仁政”学说是对孔圣人“仁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圣人的“仁“是一种含义极广的伦理道德观念,其最基本的精神就是“爱人”。亚圣从圣人的“仁学“思想出发,把它扩充发展成包括思想、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施政纲领,就是“仁政”。“仁政”的基本精神也是对人民有深切的同情和爱心。
亚圣的“仁政”在政治上提倡“以民为本”,他认为,对一个国家来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还说:国君有过错,臣民可以规劝,规劝多次不听,就可以推翻他。孟子反对兼并战争,认为战争太残酷,主张以“仁政”统一天下。
要仁政,关键在于“君为轻”三字。经过常年洗脑……常年儒家思想洗涤,皇帝居然认可了这核心价值观。嗐,不认可也只放在心里,这些臣子个个都是演说家,太能说了,整日里在你耳边嗡嗡嗡嗡嗡嗡的就问你烦不烦?“轻”便“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山还是常定王朝的不是?
“民为贵”?呵呵,不存在的。执掌朝政的大臣最贵。当然,“贱民”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心照不宣。
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譬如说,刁民……百姓抱怨税赋太重,那就偶尔减免些,老百姓还不感恩戴德?百姓最好愚……安抚的。你说什么,当官得为民作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有的呀,譬如那包黑子,廉洁公正、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故有“包青天”及“包公”之名,京师有“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之语。后来更将他奉为神明崇拜,认为他是奎星转世,由于民间传其黑面形象,亦被称为“包青天”。
呵呵,包青天哪,了不起。照理说,这样的官员会步步高升甚至位极人臣的吧,可事实呢?他包拯直到临死前一年方升任枢密副使这么一个鸡肋位置。从二品,貌似官衔不错,可也仅此而已。他病逝后倒是风光了一回,仁宗皇帝亲临吊唁,并为其辍朝一日,追赠礼部尚书,谥号“孝肃”。人生巅峰在死后方姗姗来迟,有趣吧。
这样的人,在民间官声极佳,可在官场却是为同仁不容且排挤的,在作为“带头大哥”的皇帝那也留不了啥好印象。何解?同僚自不用多说,你能力出众、公正无私岂不正反衬了别人的尸位素餐与公私不明?掀桌子哪,得罪人。于皇帝而言,你纠正越多的冤假错案越受百姓拥护就越是打皇帝的脸,满朝大臣都是皇帝殿试点中的,你告诉我这一个个都不可信?!揭盖子哦有冇想过给皇帝小小的面子?
嗯,亡者最大,假假的给你些尊重,反正追赠什么的不要真金白银对吧。
总而言之,要想每一位官员都真心实意的为民服务,那才是真的痴人说梦。
士庶有别,官民不可能相亲。
否则,大定百五十年就不会有超过百次的“农民起义”了。
正所谓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广大劳苦大众之所以奋起反抗,天灾是少部分原因,人祸才是绝定性因素。而所谓“人祸”,便是鼓捣出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的贪官污吏。
显而易见的是,这层出不穷的农民暴动并未能成功,或被剿灭或被招安,朝廷还是这个朝廷,官员仍是一茬茬的更替。
需要说明的是,朝廷果然是行仁爱施仁政的,但凡接受招安者绝无秋后算账之虞,甚至还择优充入军中成为正规军。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嘛,只要没被当场俘获,事后大不了被招而安之。造反的成本太过低廉,又有后路可退,作甚不搏一搏?万一真成了呢?
哼,只要逃过当下这一劫,从此天高任鸟飞也。
方腊一边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英宣,一边等谋着接下来该怎样积蓄力量以图卷土重来。
这时,他隐约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利箭高速飞行的破空声!
在这些逃亡的日子里,总会有追兵缀在后面,罕有靠近接战,只远远的攻击,用的虽不是军中制式弩箭,更非射程有限的火器,而是普通弓箭——杀伤力不强?方七佛与方亳便是太过不以为然方险成箭下亡魂。
那声音,好熟悉,好消魂……
“噗”,一箭飞来,呼啸声过,英宣应声仰翻。
方腊只觉心脏骤停,脑中一片空白。坐在他左侧的王寅来不及示警,猛地将他扑倒在地,两支箭“噗噗”射中亭柱,入木三分。
稍后,一班人马或翻墙或从院外的大树上跳将进来,口中喝着“缴械不杀”,挥着刀剑掩杀过来,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