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很郁闷,很憋屈。
天生我才必有用?都是假的。上天不会辜负每个人的付出?都是假的。
原本,他没想过造反,更没想过做皇帝。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愿意颠沛流离?可是,野心便如野草,只要放置于合适的环境,便会疯狂滋长蔓延,难以扼止。
要怪就怪当今皇帝是个文艺范十足的享受派。他不务朝政,生活骄奢淫逸,每天除了钻研书画外,就是观摩各种奇花异石。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荒废朝政,底下的官员自然是投其所好,费尽心思搜罗奇花异石以讨皇帝的欢心。
受“花石纲”影响伤害最大的,当属两浙地区的百姓。
那些个媚上奉承的官员,但凡听说哪个老百姓家有块石块或者花木比较精巧别致,差官就带了兵士闯进那家,用黄封条一贴,算是进贡皇帝的东西,还要求百姓认真保管。如果有半点损坏,就要被派个“大不敬“的罪名,轻的罚款,重的抓进监牢。
有的人家被征的花木高大,搬运起来不方便,官兵们就把那家的房子拆掉,墙壁毁了。被征花石的人家,往往被闹得倾家荡产,有的人家卖儿卖女,到处逃难。除此之外,那些与百姓家中无关的石块,只要是被应奉局的看中了,不论石块重量大小,也不管石块所属地是高山还是低谷,都要迫使当地老百姓千方百计地搬运回来。
荒淫无度的皇帝得到一块太湖石,有四丈高,光拉船的就有数千人。所到之处,桥挡拆桥,房挡拆房。
为了保障“花石纲“的运输,关系国家民生之重的漕运都被挤在一边,漕船和大量商船都被强征来运送花石。大定上下,费百万役夫之工,不惜破屋坏墙,践田毁墓,致使天下萧然,民不聊生。老百姓家园失所,官吏却大发横财。
恰又逢江南大旱,浙江一带晒得地裂叶枯,遍地焦黄,稻谷颗粒不收。百姓用树皮草根还填不饱肚子,官府却连连上门讨税,这样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百姓负担重上加重,官府却为富不仁。这是要生生将百姓推上绝路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穹窒薰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嗯,这段话是教中使者说的,大概是说农民辛苦劳作一年,绝大部分的收成却都得上缴,自己却“没啖好食”!
人活着,离不开衣食住行,可广大农民是怎样的呢?
首先是“衣”,穿的皆是粗布麻衣,衣服破了就打补丁,往往一件衣服要打上几十个补丁,直到真的不能穿为止。一年到头,平民也难有一件新衣服。
只有那些达官显贵才三天两头的订制新衣,而且都是由丝绸等各种高级材料制成。
在“食”方面,平民所吃的多数都是粗鄙之食,像“大米、白面”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餐。
在“住”方面,达官显贵们住的是精致辉宏的府院,而且还讲究屋内布局美观,有池子有假山。但是平民的居所,却是让人不忍观之。茅草加上木棍或者柱子,简单的组合,变成了一间茅草屋。
条件更差的连茅草屋也住不上,他们只能给地主做工,然后住在地主提供的柴房里。
至于“行”方面,大,达官显贵出远门还能靠马车以及乘船,近处有轿子。但是平民百姓,不管是远近都只能靠一双腿。有些人穿的草鞋,出一趟远门回来,鞋子都已经不成样了。
至于教育,基本就远离了平民百姓,孩子稍大一些,便开始跟着父母干活,干一些放牛耕地等农活,各种杂活加身,又怎么抽身来读书呢?一是没有时间,还有一点就是因为穷,上不起学堂。
学堂里坐着的那些学子,家里面境况都是比较好的。而那些家境不好的平民,就只能世代“目不识丁”了。
再说徭役。
汉朝时有这样一首歌谣《十五从军征》,一位十五岁的少年郎从军后,一直到八十多岁的高龄才得以回乡。这样的徭役实在是太重了,而归根结底,主要是平民没有太多的钱,无法“逃过徭役”。
而那些有钱的人家,在和平年代时则会多交些钱,让官员拿钱去找付不起钱的穷人服徭役。所以说,为了保障兵源,往往就从平民家庭“挖”,少年从军,白发归乡。
另外,在战乱之年,不管是“有钱无钱”,都要强制征兵。是以,平民就是为王朝服务的,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正因达官显贵与平民百姓在方方面面的巨大差距,才导致了众多的农民起义。古往今来,无数起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爆发,这也引起了统治者的警觉,开始维护农民利益。
但是,这样的君王太少。所以说,农民有什么起义也是逼不得已,都是没有选择才走的这条路。
这些话……都是那光明使者借我之口说出来的,效果那叫一个好啊。
其实,百姓是最易满足的,只要有三餐一宿,就绝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
纵观历朝历代,农民奋起反抗莫不都是被逼的。官府既已此般相逼,那就休怪我们这些老百姓揭竿而起了。
观其根由,大抵可归为几点:
官府滥用民力,横征暴敛;官府吏治腐败,法外敲诈;官府实行严厉的经济垄断,比如茶叶专卖、海禁等政策;官府进行严厉的户口控制,一种是百姓想要迁徙却被限制,另一种是百姓不想迁徙却被官府强行迁徙到偏远地区去垦荒;官府和民间对组织资源的争夺,宗教等组织提供了一种民间结社的形式,官府是不允许民间结社这种现象存在的,所以官民之间会发生冲突;天灾与外患等非社会因素。
浙江人民苦朝廷久矣,为求一活,且向死而求。
当然,这需要一个“带头大哥”。
这不巧了不是?想我方某性情豪爽,深得人心,更有较强的组织才能,不正是最佳人选。是以,某登高一呼,顿时从者如云。
况且某还参与传教,吸收了大批教徒,这些人都是起义军的骨干力量。摩尼教主张“是法平等,无分高下“,信教者都是一家,同时还主张吃素断荤,节省钱财。
而在起义军内部,政治上彼此平等,不分上下尊卑,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对敌。经济上钱财物一概公共使用,没有你我之分。
当然,为了迅速扩充势力,起义军也有一些负面动作,他们烧毁百姓房屋,抢夺百姓财产,诱逼良民加入起义军。很多老百姓还没搞明白状况,被起义军的擂鼓呐喊所震慑,不明就里地加入到起义军之中。这些都是在可接受掌控的范围之内,王朝更迭时莫不如是,并不新鲜。
就这样不到十天,方腊的起义军就发展到了数万人。
开始真是顺哪,义军兵锋所至,官兵闻风而逃,仅二月余,三个月时间,“永乐”大旗已飘扬在睦、歙、杭、处、婺、衢等六州五十二县。各地农民望见义军的旗帜,听见鼓声,就跑来迎接。参加义军的更是“项背相望”。
胜利来的太快太突然,感觉还没准备好自己便成了皇帝,这一切太不真实,让方腊有些茫然失措,但更多的是享受其中。
美食美酒还有……美人,有个词叫“乐不思蜀”,以前他无法领会,但这时明悟了。没什么不对呀,拿性命一刀一枪打下来的龙椅宝座,坐着舒适踏实。就是有些冷落了百花。但人该知足嘛,你一个妇道人家就得嫁夫从夫,已是皇后了,还想咋地?得有母仪天下的姿态。
至于那些个并肩打江山的弟兄耍耍乐又打什么紧,拼死拼活的不就为了有朝一日也能过上达官显贵的日子么?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
但,有些兄弟却不有难同当,这深深伤透了他的心。
童贯阉贼领十五万官军渡江后,一路进攻杭州,另一路则指向歙州。义军虽与官军殊死搏斗,但一来城中缺粮,二来缺少守城经验,不得不弃城而退。
在此过程中,原本有百万之众的义军作鸟兽散,一干将领死的死、散的散、降的降,义军从节节胜利变成节节败退。歙州、睦州、衢州先后失守,义军从富阳、新城、桐庐一路退到青溪县,最后退守帮源洞。此时义军尚有二十万人,但战斗力大大下降,终与官兵力战而败。
退至帮源洞,由于石洞极为隐蔽,官军不知如何进入。在军中任裨将的韩世忠侦查到路径,便率骁勇进入义军所藏洞中,格杀数十人……而后,自己与王寅、百花、灵芝被俘,七万余义军被杀,血流成河,仅七佛护着亳儿逃脱。
胜利来的有多快,失败来的便有多快。
他不曾后悔,只是心有不甘,伺机东山再起。但手下没人手了,摩尼教也被朝廷定性为邪教,还能如何从头再来?
时也命也,他有些心灰意冷,或许就此退隐山林吧,但终究忘不了那曾经短暂的辉煌。
幸好,他得知了在洞庭湖混的风生水起的杨幺义军的消息,都是圣教兄弟,正可携手共创伟业。
至于手下没刀没枪没人马,又打什么紧,我可是圣公、永乐帝呀,他杨幺还能小瞧了我不成?
他决定去找杨幺共襄盛举,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往洞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