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书院门口四处打量,恰有一十二、三岁的儒童出得门来,见状愣了一愣,又见冯过三人皆是士子装束,意气丰发,气度不凡;贾小春等随从个个精壮,显然都是练家子。
儒童乃是见过场面的,只恭谨地施了一礼:“敢问几位客人是访书或是赏景?”
“我等是来拜访前辈的。”冯过还了一礼,道:“这位小友,请问建昌堂长今日可在学院?”
儒童答道:“先生外出访友未回。”
冯过:“何时归来?”
儒童:“或一二日,或三五日,又或一旬半月,实无确切日子。”
冯过顿觉得自己成了贾岛,寻隐者不遇哪。
无奈,他只好再问,得知儒童乃是书院堂长的亲传弟子,吉州吉水人,唤作杨长孺。
此次游庐山,冯过是带有任务的——帮李格非带书信与白鹿洞书院堂主李燔。
事实上,冯过得晓此信息后又惊错了一会儿,李燔此人他知道啊,嗯,是那个时空的。
李蟠,字敬之,建昌人。南宋教育家,他把大半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业绩非凡。
他先后到朱熹开辟或恢复的“武夷精舍“、“岳麓书院“、“考亭书院“教学,朱熹一生有511位学生。许多人有不懂的地方,朱熹一般都让他们请李燔教习与启发,学子非常敬服。朱熹多次宣示,李燔“交友有益,进步可畏,处事一丝不苟,忠直朴实”,是自己学术的衣钵传人。朱熹还写诗说:“吾道付沧州”,而李燔更被黄宗羲、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中列为南方理学耆老、沧州大儒第一。
朱熹去世后,李燔率领南康的学子,开辟“修江书院“、“白石书院“、“竹梧书院“,继续传播和研究儒家思想,可以说他从中进士以后的42年都是在教育与研究儒学中度过的。
他打破官本位,为老师朱熹的理学哲学的传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勤耕教坛,甘之如饴。
应邀回到白鹿洞书院主持书院活动后,白鹿洞书院成为天下书院之首,与李燔的教育教学关系很大。当时学生曾达到上千人,“讲学之盛,他郡无比”。
在生命的最后七年他不再为官,潜心教学与儒家思想研究,推荐了一批思想端正的弟子给朝廷,其中崔与之、魏了翁、真德秀、陈宓、郑寅、杨长孺、丁黼、弃宰、龚维藩、徐侨、刘宰、洪咨夔等皆成名儒……
咦,难怪觉得杨长孺这个名字好熟。
等等,这个名字有些“蹊跷”,冯过忍不住问:“杨小友可是吉水人?”
杨长孺微微一怔,点头道“道是”。
冯过再问:“令尊可是诚斋先生?”
杨长孺沉默了片刻,似不愿回答此问,但仍是肃声道:“正是。”
刘几与徐元杰对视了一眼,再看杨长孺时与先前便截然不同,此子身带光环也,因其父真真是位大神,“诚斋先生”即当今诗坛领袖杨万里是也。
“白鹿洞书院”堂长李燔固然是为文坛巨子,与杨万里相比则有不及也。
杨万里不熟?“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了解一下,必背的名诗,有印象了么?
杨万里,字廷秀,号诚斋,自号诚斋野客。吉州吉水人。
他早年多次拜他人为师,老师有高守道、王庭珪、刘安世、刘廷直、刘才邵、刘珙等。友人则有高德顺、张栻、萧德藻、丘宗卿、王淮、刘袤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其二十七岁举进士,授赣州司户参军。历任国子监博、漳州知州、吏部员外郎秘书监等。英宗朝时为东宫侍读,太子常佶亲题“诚斋”二字相赠。借焕章阁学士,为燕国贺正旦使接伴使。
《英宗日历》修成时,照例应由杨万里为《日历》作序,而宰臣蔡京却另命礼部郎官傅伯寿作序,杨万里于是自劾失职,请求去职,光宗挽留。接着又因要进《英宗圣政》书,本应由杨万里奉进,但英宗犹念旧恶,大不痛快,于是外调杨万里为江东转运副使,暂时代理总管淮西和江东军马钱粮。朝廷下令于江南诸郡行使铁钱会子,杨万里上书谏阻,不奉诏,因此得罪了宰臣,因而改任赣州知州,杨万里未就职,并请求任祠禄官,获授秘阁修撰、提举万寿宫,于八月谢病自免,回归吉水。自此幽屏,便与世绝。
常佶即位后,召杨万里赴京,杨万里辞谢不往。次年九月,升焕章阁待制,提举兴国宫。
去年进封吉水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他杨万里力主抗燕,反对屈膝议和。在进奏皇帝的许多“书”、“策”、“札子”中,他一再痛陈国家利病,力排投降之误,爱国之情溢于言表。他指出:“为天下国家者不能不忘于敌,天下之忧,复有大于此者乎!”
其立朝刚正,遇事敢言,指摘时弊,无所顾忌,因而始终不得大用。他一生视仕宦富贵犹如敝履,随时准备唾弃。在作京官时,就预先准备好了由汴京回家盘缠,锁置箱中,藏在卧室,又戒家人不许置物,以免离职回乡行李累赘,就这样“日日若促装”待发者。这与那些斤斤营求升迁、患得患失之辈适成鲜明对照。为官清正廉洁,不扰百姓,不贪钱物。
他的诗,影响极大:“今日诗坛谁是主,诚斋诗律正施行。”
他说:“笔下何知有前辈。”又说:“传宗传派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风流,黄陈篱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出头。”正是以这种不肯傍人篱下、随人脚跟的开拓创新精神,他终于“落尽皮毛,自出机抒”,别转一路,自成一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诗风。初学江西诗派,重在字句韵律上着意,五十岁以后诗风转变,由师法前人到师法自然,创造了他独具特色的“诚斋体”。诚斋体讲究所谓“活法”,即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情趣,用幽默诙谐、平易浅近的语言表达出来。
时人称,杨万里的诗歌作品不拘一格,富有变化,既有“归千军、倒三峡、穿天心、透月窟”的雄健奔逸气势,也有“状物姿态,写人情意,则铺叙纤悉,曲尽其妙”。
其所作词则风格清新,富于情趣,颇类其诗。具有幽默、诙谐的特色。
散文中亦不乏佳作,他为文兼擅众体,步趋韩柳。其作品中密栗深邃、雅健幽峭之处,尤与柳宗元相似,友人以此推崇杨万里,他也如此自认。
海外咸推独步,江西横出一枝。
总之,杨诚斋乃是文坛大拿,当世无出其右者。
冯过记得杨长孺是杨万里的长子,肖父,在那个时空也算是小有名气。
看看眼前这稚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端庄重礼少年老成,显然家风甚严。家有举世闻名的父亲,老师亦是世人景仰的饱学鸿儒,此子只要心性不大变,日后必成人物。
当然,见过辛弃疾、李格非这些“历史名人”的冯过并没有太过激动,曾经沧海了呢。
李燔既外出访友不知归期,倒也不好厚颜进去参观“扰民”,他取出书信:“恩师身负皇差,此间事了,即日已返京,留有书信一封交与令师。”
杨长孺茫然地接过书信:“令师是哪位贤长?”
冯过拱手肃声:“恩师姓李讳格非。”
杨长孺“啊”了声,很是吃惊,仔细打量冯过,双眼发亮:“你是本科解元冯改之?”
李格非主考本科江西会试本非秘闻,令士林惊愕的是他所点的今科解元竟是只有十五岁的冯过,一举打破大定科举史的记录。
好在上饶冯改之虽然只是束发之年,这一年来闹出的动静可是不小,算是文名在外,原本便是今科解元的有力竞争者,真的成了事实倒也能服众。
杨长孺心思却极是微妙,有个天下闻名的父亲固然极好,却让他感觉被父亲的光芒笼罩的有些无所适从。少年郎嘛,总想着凭一己之力出人头地而非凭借父祖荫泽,努力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是以,他从不会主动提及父亲。恰恰冯过比他只大了三岁便乡试夺魁,下意识的他便将冯过当作了追赶目标。然而本尊当前,那份不符年纪的从容优雅又令他感觉压力山大。
冯过淡笑点头,道:“恩师与李堂长相交多年,此次主考本省乡试,委实抽不出闲暇来书院拜访旧友,知晓我们几人返乡要经过此地,便写了信给令师……”
杨长孺赶紧道:“文叔先生从京中来江西,原就不便走亲访友……几位先进书院用些茶水休憩一二。”
一早登山看日出,乏是真乏了,且到了大名鼎鼎的白鹿洞书院不进去参观一下,总有过宝山而不入之感。冯过看看徐元杰几人,道:“不会影响书院教学吧?”
杨长孺摇摆手:“今日无课,不碍事的。”
冯过:“如此便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