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冯过猜想常伷之所以对自己另眼相看,应该是下意识的将自己视作“同道中人”,一如自己怀疑他也是穿越客。
只是,这种试探无法太过明显,只能是步步为营,从对方的言行举止间找出蛛丝马迹。
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是同为穿越客,但二人不在同一位面,否则就凭抄袭的文章,常伷便可认定冯过是同行。
冯过却隐隐有了发现,大致能推断出常伷的来历,就因为对方在肆无忌惮狠批大定军力孱弱时的半句话:“这要换了大新王朝……”
也不知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冯过的确捕捉到了某个要点——“大新”!
这是关键词,与另一个词(历史)息息相关:王莾篡汉。
在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汉元始五年平帝死后,太傅王莾选立年仅两岁的孺子婴,仿效周公居摄践祚,自称“假皇帝”。初始元年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新”,建元“始建国”。
王莽即位后,托古改制,更名天下田为“王田”,奴婢为“私属”,禁止买卖;设立五均赊贷和六筦;屡次改变币制,造成社会经济极大混乱。法禁烦苛,人民因铸钱犯法,伍人相坐,罚为官奴婢者以十万数。加以连年灾荒,饥馑疾疫相继,以致民不聊生。又强迫各少数民族统治者改换汉朝封授的印绶,贬王为侯,引起各族反抗,社会危机进一步加深,终于爆发绿林赤眉起义。地皇四年九月,绿林军攻入常安,王莽被商人杜吴杀死,新朝灭亡。
王莽从安汉公—宰衡—假皇帝—真皇帝其计八年,中国历朝除了贵族革命及平民革命之外,另开篡夺之例。
他是一位在历史上备受争议的人物。古代史学家以“正统”的观念,认为其是篡位的“巨奸”。但近代帝制结束之后,王莽被很多史学家誉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社会改革家”。认为他是一个有远见而无私的社会改革者。
同时,他也被认为很可能是个穿越客,凭借对历史走向的预知而改变了历史进程。
那个时空的地皇四年,新朝被绿林军推翻,共15年国祚,王莾身亡。
但若其时他徐徐改制不致人民怨声载道救济灾荒避免物价腾贵并平定绿林军、赤眉军、铜马军等反叛之乱呢?大新王朝岂不是绵延国祚如其它朝代一般存续二、三百年乃至更久。毕竟,王莽是一个大政治家,他的魄力和手腕远在王安石之上。勤勤恳恳,生性不能无为,要均众庶、抑并兼,是一个有远见而无私的社会改革者,更是一个独具卓识的人物,他的改制一旦成功,势必会将国家带上快车道。王朝富庶强大,百姓安居乐业,又怎会“中道崩殂”。
若真如此,常伷会不会就是从那个位面穿越而来的?大有可能。
俄罗斯数学家罗巴切夫斯基说:“当两条平行线无限延长时,它们会在无穷远处相交,也就是两条平行线可以相交。”
冯过信了。
念及于此,他心下反而笃定了,反正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没啥好顾忌的,该咋样还是咋样呗。
至于方腊起义(嗯,那个时空用的就是这个词,在此可就是“叛乱”了),他管不了,也不是他该管的。
常伷虽然百般讥讽,貌似漫不经心,但无疑是关注此事的,毕竟他姓“常”嘛。不过,他对朝廷以及坐在龙椅上的堂哥不满也是真的。
关于此次浙东叛乱一事的诸多内幕,他知晓的一清二楚,大概是心里憋的慌,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冯过。
冯过越听越心惊,这可是朝廷秘辛之事,知道的太多会不会被灭口呢……
方腊叛乱的警报上奏到京师,王黼藏起来不报告皇上,叛军力量得以日益发展壮大。兰溪灵山的朱言、吴邦,剡县的仇道人,仙居的吕师囊,方岩山的陈十四,苏州的石生,归安的陆行儿都率众响应起义,东南大震。
发运使陈亨伯请求朝廷调禁兵及鼎、澧的枪牌手兼程赶往镇压,防止叛军势力扩大。崇宁帝才十分惊慌,赶紧派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率禁军及秦、晋二地蕃、汉兵共十五万前往东南,并命童贯草诏罢去应奉局。正月,方腊部将方七佛率六万人攻打秀州,统军王子武据城固守,不久,朝廷大兵到来,合兵一处攻打叛军,杀叛军九千人,筑起五座高台,叛军退守杭州……
这是截止目前的最新战况,看来童贯要立功了。
但在常伷口中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杀叛军九千,呵呵,战绩惊人哪,童太傅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平定叛乱指日可待呢。我就郁闷了,东京市井歌谣唱‘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难道是凭空诬蔑童媪相和蔡公相?京师百万百姓都是刁民?”
“桶”谐指童贯,“菜”谐指蔡京,此二人有“媪相”、“公相”之称。“媪”,“母”也。童贯是个宦官,又权倾朝野,具有类同宰相的权力,自然就是“媪相”了。
话说这童贯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且有度量,能疏财。其初任供奉官,在杭州为官家搜括书画奇巧,助蔡京为相,京荐其为领枢密院事,掌兵权二十年,权倾内外。
看看其发家史便不难发现其性巧媚,完全是靠投机取巧、阿谀逢迎方上的位,且一路官运亨通,简直可以写成一本“宦官之路”或“一代太监”的励志小说。
但甭说冯过不了解这个时空具体的人物事件,即便了解也不敢随意吐槽。虽说文人向来喜欢大放厥词,太祖也誓曰“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但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就没必要妄言时政了。
然而常伷要拖他下水,慢悠悠地问:“改之,你以为这‘九千战功’有多少水分?”
冯过“啊”了声,无辜的睁着眼睛,心下吐槽不已:要不要这么坑,我可啥都不知道哦。
“四成!”常伷面无表情的说:“叛军近百万?无稽之谈,荒谬至极。其中大多是无家可归的贫苦百姓,被裹挟着一路乱跑,真正拿兵刃作乱的顶多也就三五万。童贯率大军围剿,叛军且战且退。注意,不是溃败,而是有计划的战略线转移。杀叛军九千人?杀的尽是坠在最后无力躲藏的寻常百姓,手无寸铁,可不就等着引颈受戮。”
稍稍一顿,他接着说:“倒算不得是杀良冒功,谁让你们要跟着叛军乱窜呢,岂不正是自己作死?至于叛军的有生力量可是保存的好好的。看着吧,他童太傅想速战速决,调集兵力围攻杭州,想毕其功于一役……呵呵,别深陷泥潭就阿弥陀佛了。”
因为某大神数年时间都未写完的那本《Ⅹ婿》,其中是美化方腊的,冯过曾特意去查过相关资料,《宋史》载:腊之起,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峒逃出,倮而缢于林中者,由汤岩、椔岭八十五里间,九村山谷相望。
“戕”、“掠”、“缢”等字眼……史书或许因立场而主观褒贬,但方腊从起事到覆灭,前后不足一年时间,所到之处,烧杀劫掠,造成6州52县糜烂,二百万生灵涂炭,破坏性不可估量,这是真实的。
方腊来了,宋江还会远吗?
但这些与他真的远了些,方腊总不可能打到上饶来吧。就此事他特地咨询了深谙内情的世子爷。
“打到上饶?”常伷看白痴的般的乜冯过一眼,大手一挥,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大致是说,朝阳王在信州经营百多年,早已将当地打造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方腊胆敢来犯,就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若非不能擅离封地,否则早就带兵杀将过去,哪还轮得上姓童的在那上窜下跳的。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末了,世子殿下还告诫一二,让冯过别“不务正业”,要以学业为主,争取一次性过乡试,只有通过发解成了大会状、大春元,才能称为“老爷”,“孝廉公”雅不雅致?少年,得努力啊。成为举人老爷可是好处多多哦,既有资格参加于京城举行的“会试”,还正式拥有了做官资格。即使会试落第,也具备做官资格,可出任县丞或者主薄、教谕等知县的“佐贰官”,或者经人举荐直接出任知县。另外,还可免除其和家人徭役田粮,甚至免除挂靠在其名下田亩赋税的特权。一但中举,其父为(老)太爷,其人为老爷,其子为少爷,“一世中举,三世为爷”,光宗耀祖啊。
冯过表示虚心接受世子爷的关怀指点,并表态说会努力努力再努力绝不辜负世子爷的殷殷期盼……这些细节不重要,商业互捧罢了。总之,双方坐谈甚欢,其乐融融,彼此相看两不厌。
另外,世子爷对冯过捣鼓出来的“白蛇传”颇感兴趣,说想让家里戏班照葫芦画瓢的排演,就此告知冯过以表尊重。
冯过忙称这是自己的荣幸,世子爷不必多礼。
至于方腊之乱,就好比是一根搅屎棍,将大定搅得浑浊不堪,是为“朝天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