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唱《青玉案.元夕》并不在她的演出计划中,完全是得知冯过正是这阕新词的作者方第一时间联系上了他。
冯过表示有点懵。他平日里练字并没有专门的文案,完全是想着什么就写什么,也从不留稿纸,尽皆付之一炬。而且,他的书房乃是“禁地”,除了打扫的婢女,并没有人出入,哦,对了,还有迅哥儿……失算了嗳。
也罢,事已至此,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是对不起老辛了……好像有些矫情,抄袭这回事,不就是抄着抄着就习惯且以为就是自己的东西了吗?
是夜,董小宛又唱元夕词,这阕《青玉案》可比她自己前日的元夕诗遣词意境高明多了,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作品,赋色瑰异,跌宕生姿,收处和婉,最具蕴味: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普通观(听)众而言,对新词的出现自是喜闻乐见的。但对歌伎来说,一阕好词无疑可以提升身价。到了董小宛这种段位,歌嗓不成问题,乐器也极为精通,差的就是如《青玉案》这般上佳的词作。
倒是如此一来,更是坐实了冯过与董小宛“亲密”的关系。
你想啊,“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是哪人?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不经意回头间,那个人却于灯火凋零之处,孑孓而立。
瞧瞧,多朦胧浪漫的意境。董小宛盖以轻纱蒙面示人,自有一种惹人遐思的神秘感,朦胧隐绰,不恰恰是“众里寻他”的“那人”,破案了有没有?
所以说,读者的思维是无比扩展且强大的,总会有那么一种解读叫作者哑口无言。
总之,这阕词绝逼是大杀器,如小李飞刀。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是日,董小宛豪取花篮408只。词作自是极好的,演唱的亦好,完全唱出了文字间的意境,极写花灯耀眼、乐声盈耳的元夕盛况的上阕,着意描写主人公在好女如云之中寻觅一位立于灯火零落处的孤高女子的下阕。相得益彰,互相成就。
应素白紧随其后,得花篮398只。冯倩倩稳居探花位,接赏花篮326只。
接下去几天,三姝位置未变,只不过前两名的成绩越来越接近。
随着剧情的推进,《白蛇传》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拥(戏)趸(迷)——
白素贞因帮夫心切和小青数次偷盗库银及珍宝,害得许仙官司缠身。法海指责白蛇为害人群、戏弄官府,是为天理所不容,因此固执的要维持天道人伦、替天行道。他将许仙强留于镇江金山寺内,目的是为了逼迫白素贞前来。白素贞为救夫婿,联合小青前往镇江金山寺要人。法海咄咄逼人,不愿放许仙离开。白素贞忍无可忍,发动水族大军,“水漫金山”,誓和法海一较高下,一心解救夫婿许仙,终于因而造成“生灵涂炭”而触犯了天条。
一场激烈的人妖大斗法之后,法海终究法力技高一筹,将白素贞镇压于雷峰塔下,并且告诉她:“二十年之后,待文曲星中状元之日,就是你出塔之时……”许仙伤心欲绝,将儿子许仕林交予姐姐许娇容抚养,独自前往镇江金山寺出家,以弥补罪过,为爱妻白素贞早日出雷峰塔而赎罪……
几出戏唱罢,篷船借伞、断桥相会、白娘子盗灵芝仙草、水漫金山、被镇雷峰塔这些情节接连上演,gc迭起,观众们那叫一个看的过瘾。
不管哪行,只要你挠中了“顾客”的痒处,总能推销出自己的产品。就好比网文作家,乐此不疲的注水,一味地夹杂私货,无病呻吟的说着一己之见,近似于呢喃私语的各种文青,比白开水还白……读者会买账,不果断弃书才怪。
别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念叨着高处不胜寒寂寞如雪什么的,骚年,那不是你。终归是天下有敌的,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过,冯过的确是有资格嘚瑟的,这些日子总处于舆论的中心,风头已是盖过了花榜众姝,一时无两。
但他却是被另一则消息惊住了,或者说懵圈了,不应该呀……好吧,多元宇宙,平行空间,本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
他先是在《信江杂志报》见到相关信息,心下存疑,又通过常伷翻阅邸报,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简单的说,睦州青溪县方腊者于青溪帮源起兵造反,东南震动。
再看看暴乱日子,嗯,去岁十月初九……直到现在才披露,当然是“上头”不想宣扬此事以免惑乱民心,现而今“勇于面对”自是“战绩彪炳”了。
关于此次事件大抵是——
方腊是睦州青溪县人。世代居住在青溪县土曷村,借用邪道惑众。大昌永徽中,睦州女子陈硕真起义,自称文佳皇帝,故在此地相传有天子基、万年楼,方腊因此更加自信,县中梓桐、帮源各峒都在深山幽谷的险要处,物产丰富,盛产漆楮、杉材等,富商大贾多往来此处。
朱勔于东南大弄花石纲,百姓多有愤怨,方腊趁百姓不满之机,暗中把贫困失业的人组织起来。崇宁三年十月,方腊率众造反,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置官吏将帅,以头巾区别等级,从红巾往上分六等。叛军无弓箭、盔甲,只以鬼神那些隐秘难测的事互相煽动,烧房舍,掠金帛子女,诱逼良民加入起义军。人们安于太平,不识兵革,听到金鼓声就束手听命,不到十天就有数万人参加叛“”军,在息坑打败并杀死大将蔡遵。十一月攻占青溪,十二月攻占睦、歙二州。南面攻克衢州,杀死郡守彭汝方;北面横扫新城、桐庐、富阳各县,进逼杭州。杭州郡守弃城逃走,叛军占领杭州,杀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放火烧了六天,死者不计其数……
“呵呵,不计其数倒是不假……”常伷把玩着茶盏,唇角带笑,大抵是讥讽的意味多些:“这些当兵吃皇粮的啊,还真是够可以的。”
终归不在同一个频率嘛,这位究竟是怎么个路数,冯过是真摸不清了。“不计其数”么,他忽而想起了“扬州十日”、“江阴三日”、“嘉定三屠”乃至于“南京大XX”这些个湮灭于世不为世人熟知或不为ⅩX岛国承认的史实,由是默然。话语权,始终掌握在发声者之手,历史也皆为掌权者所写。
世子殿下慢慢的啜着茶,话语中没有丝毫情感,平铺直叙地说着事实:“据说,叛军凡是抓住官吏,定要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说是讨还血债,以解心头恨……这些当官的平素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现而今怕是只恨身上穿了官袍,啖血割肉哪,想想都可怕……”
他嘴里说着“可怕”,唇角却流露出无比的讥诮。
这人怕是有些神经质的吧,冯过不知如何接话,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但不能让世子殿下唱独角戏,还是得做好捧哏的本份:“短短两月,这帮乌合之众竟能攻城拔寨连克数州,浙江武备荒废至斯……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
“浙江武备莞废?”常伷冷哼了声,意味深长地瞥冯过一眼,大概是说你太幼稚了:“咱大定承平百余年,富的流油,要啥武备?”
这话愈发没法接了,也就是他这身份才可以“胡言乱语”,否则便是“妖言惑众”、妄论国事。冯过总感觉常伷是以局外人的姿态冷眼看这世界的,仿佛一切都无相干,这种心态他很熟悉,魂穿之初便是如此,茫然,惘然,不知所措,难以融入……常伷,倒真是“忠贞不渝”啊。
想想定国现状,他又默然了,常世子这是话糙理不糙,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西面蕃兵,北面禁军,算是我朝军队精锐,装备精良,勉强可战,地方上厢军也就是做做筑城修路、运粮垦荒的活,要拿起刀枪平叛定乱那是难为他们。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对他们要求不要太高。”世子殿下应该改名为“常毒舌”才对。
“天下六分之物,五分养兵”,大定军费开支乃历朝历代之最,军队规模扩大了,军队的战斗力却反而出现了下降,此为“冗兵”。
国朝之初,太祖将地方的精锐部队编入了禁军,使得禁军规模达到了19万,成为了国家主力军——“太祖养兵止二十二万,京师十万余,诸道十万余,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足以当京师,则无内变内外相制,无偏重之患天下承平百余年,盖因于此。”到理宗朝,禁军数量已经突破了80万。
厢军属地方军。名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役兵。受州府和某些中央机关统管,总隶于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一般无训练、作战任务。
要让多是老弱病残的厢军镇压叛军,确是勉为其难,方腊能在短时间内起势,并非偶然。
当然,正如常伷所说:“什么圣公,还建元封官,这方十三大概是活腻了,就凭他召集的那一帮乌合之众就想坐龙椅?异想天开,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