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场秋月春风,弹指间蝴蝶梦来,琵琶弦上;三百副金尊檀板,关情处桃花扇底,燕子灯前。
冯过不是票友,勉强算是个戏迷,一如看球,须前冠以“伪”字。
京剧的容华美,昆曲的雅精致,梆子戏的高亢悲凉,豫剧幻韵味醇美,越剧的轻柔婉转,黄梅戏的淳朴流畅……各具特色,无有高下。于生旦净未丑(宫商角徵羽)中唱出酸甜苦辣咸,只要有声有色,便可悦目爽心。
正所谓:文中有戏,戏中有文,识文者看戏,不识戏者看文;音里藏调,调里藏音,懂音者听调,不懂调者听音。
冯过便属于听戏听音那一类,真论起来,他倒是喜欢越剧和黄梅戏多些。
应素白恰巧擅唱黄梅戏,她用了数天时间(准确的说是七天)排演的“白蛇传”便是用的黄梅戏唱腔。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贞出凡尘……”
简直是魔音绕耳终生不绝哪,绝对正宗的洗脑神曲。
冯过脑子里幻想着应素白一会儿挥舞长袖一会儿身着儒衫一会儿披着僧衣变幻着各种唱腔,那场面……不要太美哦。
毕竟,身边真真的例子放在这,有证可依哪。话说,董小宛一身文士打扮,活脱脱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男女通杀……
遗憾的是,冯过并未能与佳人共进烛光晚餐,只由小春哥陪侍着胡乱用了些吃食,将就饮了几盅“桃花酿”,再啜着茶欣赏了几出表演……全程免费,大抵省了五十两银子。冯七郎是不会打赏花篮的,虽然,他兜里揣着董小宛给的四百两“稿酬”。
稿不稿费的他不怎么在意,但盛情难却嘛,况且得尊重文字工作者的付出,权当是友情价,半卖半送了……若非是眼缘不错,那几篇诗词何止值这个价?
讲个冷知识——前朝有位姓柳的不第书生,一直游荡于青楼,写了很多有关ji女的诗,当时ji女为了成为头牌而出名,专门找柳书生写词。为此,柳书生被封“白piao帝”或“白piao王”。可见,文人,只要文笔足够优秀,是真的可以成就“霸王”大业的。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件事,好文无价……
还是说说这位柳书生,当时他就靠给ji女写词赚钱,叫做“润笔费”。很多狎客听说哪个ji女唱柳书生的新词,就要先听为快。虽然一首新词唱过几遍,别人也就可以唱了,请柳书生写词的ji女和青楼并不能一直依靠一首曲子赚钱,但ji女们依然愿意付钱请柳书生写词。
有一次,柳书生带着两个朋友“误”入烟花巷,被拉进一家青楼。两个朋友很忐忑,因为没有准备,囊中羞涩。柳书生表示不必慌张。进门后他先付了些茶酒钱,又找了几个俊俏ji女陪酒唱曲,一个叫秀香的领头ji女唱了一首柳词。得知对面坐的就是本尊以后,就更加殷勤,先退了他的茶酒钱,又要给换成高档的茶酒具,然后上了一壶贡茶。这壶贡茶让柳书生十分受用。当晚他就在秀香屋里睡下,那两个朋友也给安排上了。次日柳书生在秀香的裙子上写了一首《昼夜乐》,为秀香品题——把秀香的名字写进了词里,还分别给陪两位朋友的ji女各写了一首。有了三首词,三人不仅都不必再付piao资,秀香还掏了一千两交子做润笔费。两位朋友表示难怪柳书生能“小楼深巷狂游遍”,原来是不用花资。
绝对的高手无敌寂寞如雪哪,人生巅峰……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gc。
羡慕不来的,冯过若是想如此这般,大概率是可超越柳白piao的……咳咳,想都别想。
酉时末,一行四人边走边逛,就着夜色赏着灯,慢慢悠悠。一路上,少不得有那闲汉(浪女)觊觎女扮男装的董小宛主婢的美色,或出言调戏或借机挤挨过来,尽被贾小春(真大汉)发出“目光杀”击退,安然无恙的到了“琼台”。
在甘诚幽怨的眼神迎接下,几人斯斯然的进了VIP雅室。
话说甘诚这厮可是贼心不改哪,移情别恋了不说,这头围着应素白转,那边厢还惦记着董小宛,就不怕吊箩挑水——两头空?他犹不自知,反而倒打一耙酸溜溜的指责冯过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太不厚道,“夺”了董小宛芳心也就罢了,还弄个“白蛇传”的话本把应素白糊弄的五迷三道的。兄dei,要不要做的这么绝?“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个道理了解一下。
冯过摊摊手表示说,brother,我既没这么想也没这么做,太过优秀不是我的错。
甘诚卒。
今夜,“琼台”共有八人次登台表演,除了两名陪跑员及另五个固定歌舞ji,便是压轴的应素白。为何只有八个节目?楼子外的大红广告纸上有写明,今日应素白推出“白蛇传”第一出,表演时长一个时辰。
呀呀呀,观众朋友们表示吓呆了,也爽歪歪了,这票价绝对是物超所值啊,一个时辰呢,足足十二个节目的时长,今天虽然票价上涨,却是能“饱餐一顿”了——平日里可没这么容易能见应素白登台,赚大发了有没有?“琼台”果真是良心商家哪,值得拥有。
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了董小宛的完美演出,再看其他人的表演便有些意兴阑珊了,由奢入简难哪。
倒是甘诚乐在其中,很是投入,除了鼓掌喝彩还忘不了打赏一二,很是体现了一番少东家的豪爽气派。
冯过总觉得被什么事困扰着,似乎与甘诚与关,但就是想不起来,略略的郁闷了会儿,直到应素白上场方定下神来欣赏节目。
他倒是理智的很,极为吝啬的“一毛不拔”。董小宛搁身边坐着呢,下午在“云想阁”忘了买上那么几只花篮打赏,这会儿可别“刺激”她了——咦,我为何会在意她的感受?
大概戌时正,第七个节目结束,台下的掌声蓦然间热烈起来。刚要下台的歌ji心中一喜,想不到自己这么受欢迎啊,正犹豫着要返场答谢观众,却见舞台一角的竹竿子冲她挤眉弄眼的,貌似还有些不耐与嫌弃?
歌ji一怒:没看见老娘有多受观众欢迎么,小心老娘走红了让你失业。
竹竿子:我呸,你心里没点B数么,就你唱那样还能受欢迎?就算观众个个失聪也不能个个失明吧,难不成就谗你胸前那……我都稀得说出来。
歌ji:咋滴,你不服啊,羡慕嫉妒恨了吧,别不承认了。
竹竿子:羡慕你个鬼,麻溜的下台,别妨碍应大家登台。
歌ji:……呃,哦,感情……观众的掌声是给即将登台的应素白的啊……
二人用眼神演绎了一出哑剧,歌ji黯然离场。
观众们自然无从知晓台上在电光火石间的这番眼神内心戏,在竹竿子吧啦吧啦说了一通贯口后宣布接下来登台献艺的正是应素白后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才是顶流应有的待遇啊,万众瞩目。冯过耳边飘过几句歌词:“任何地方也像开四面,着最闪的衫,扮十分感慨,有人来拍照,要记住插袋……”浮夸吗?或是身在其位,许是情绪到了,也便有了难以抑止的表情(现)。
他心下是有几分期待的,想看看应素白会怎样去演绎。毕竟,即便是那个时空,要将神话传说搬上舞台也会受到诸多限制,通过声效灯光等科技手段也无法完美呈现。
边上的甘大少爷神情极是“狰狞”,一会儿咧嘴痴笑,一会儿唏嘘叹息,一会儿焦虑不安,一会儿愁眉不展……瞬息万变,单凭这转换自如的表演,绝对可以拿小金人。
“小甘哪,淡定。”冯过开启了好基友的日常吐槽模式。
“淡个……”有董小宛、甄金莲在旁,甘诚生生憋回去某个字,好险没有唐突佳人,嘟囔着说:“好个小应子,枉费我一番苦心,这些天就是不让我看排演,也不知道会演成咋样哩。”
冯过也听晓这几天为了排练“白蛇传”,应素白可真是“废寝忘食”了,除了必须出场“刷脸”表演节目,都在后院不露面,关门谢客,闲人莫入。饶是甘诚这位少东家也是“闲人”一枚,乖乖的伫立于院外,徘徊庭树下,自望东南枝。
话说回来,甘大公子身上该有的纨绔习性并不少,但有底线,能用钱摆(搞)平(定)的绝不多BB,风流而不下流,好色而不淫,多情不痴情……最后这句算不得肯定句,但是事实。譬如他早前是董小宛的舔狗,远远的望一眼便会欢呼雀跃哈喇子直流,但自认为认清了冯董恋这个事实后便主动退位让贤转而化身为应素白的狂热粉丝。什么叫移情别恋,什么叫朝秦暮楚,什么叫喜新厌旧,有不明其意的,请参照甘公子的所作所为。
蓦然间,舞台四周的灯光悉数黯淡了下去,依稀可见有人跑上跑下的布置着什么。
观众们虽然知晓接下来的会是特别节目,但见得这阵仗也是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大概十分钟后,台上忽然响起清脆的醒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