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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郎才女貌

远在盛昌时期,文人骚客便常与名妓歌女往来,诗酒唱和。诗人常赠诗名妓,赞美或品评其才艺品貌。到了大定就开始出现正式评选青楼名妓的畸形“选美”活动,没落士人以此寻欢作乐,还名美其名曰“评花榜”。
所谓“评花榜”,有的是用各类名花来品评比拟名ji,评选出“花魁”;有的则干脆模仿科举考试的功名头衔来排列名ji等次,也分一、二、三甲,一甲三名自然便是“状元”、“榜眼”、“探花”。
在冯过看来,这恰恰正是那些在科考中失意的士人,借机对科场和官场腐败的一种挪揄与嘲讽。
“评花榜”前,主持者要选好花场,订立评选章程条例,其内容则是令那个时空的美女们可能望而生畏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但此时尚无正式的公证机构,所以在评选议程中会省略“请公证人员致公证词”这一项。评选之日,当地各青楼中的名ji打扮得花枝招展,争相赴会,场面非常热闹,围观者往往成千上万。风流才子与名ji汇于一堂,边饮酒行吟,边品题高下,题写诗词或评语。评写完毕,当场唱名公布。青楼女子一旦“中榜”,便会“身价十倍”。评选前后,当地旅馆、酒肆自然暴满,生意空前兴隆。
英宗年间,金陵城曾在侨居水阁举行过一次声势浩大的“评花榜”活动,四方前往观赏的士人富商的车马挤满大街小巷,水阁外排列的船只像一堵墙,梨园子弟则分三班连场演戏助兴。最终被评为第一名的王月封号“状元”,在鼓乐声中坐上百花簇拥的“状元”宝座,用金杯品酒,颇为荣耀。有人还题诗:“月中仙子花中王,第一嫦娥第一香”。
信州虽无金陵繁荣,却亦效仿推出“花魁大会”。
眼瞧着三年期至,信江河畔的秦楼楚馆、客栈酒肆已是宾客盈门,生意火爆。
此事与冯家有关,与冯过有过。
吉阳冯氏崛起于微末,凭借的正是商贾之道。
士农工商,商贾地位不高。
即便是经济繁荣、国风开放的昌朝亦是如此,昌太宗崇观二年,特别发布命令,禁止五品以上的官员从市上经过。
大定初年,基本沿袭了历朝历代的“重农抑商”政策,明令禁止商贾参加科举考试——
“凡命士应举,谓之锁厅试。所属先以名闻,得旨而后解。既集什伍相保。不许有大逆人缌麻以上亲及诸不孝、不悌、隐匿、工商异类、僧道归俗之徒。”
又曰:“不用夸雄盖世勋,不须考证六经文。
孰为诗史杜工部?谁是玄经扬子云。
马上牛头高一尺,酒边豪气压三军。
盐钱买得娼栈宿,鸦鹊鸳鸯醉莫归。”
这就是西汉以来抑商传统的一个表现,直到定英宗治平元年,诏令:“工商杂类,有奇才异行者,亦听取解。”才给长期以来受社会抑商观念压制、束缚的商贾,提供了机会,让他们有了入仕官场的可能和依据。
譬如通过科举考试,通过贿赂、买官、联姻等方式,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但能这么做的,往往都是那些大商大贾,而那些小买小卖的商贩,依旧处于社会底层。
此时的冯氏自然是商贾大家,在信州也算是名门望族。
历经数辈人百年努力,冯家门下产业急剧扩展,涉及行当凡茶、酒、粮、布、漕运、钱庄、酒肆、青楼十余类,几乎涵盖各行各业。族长冯居庸亦是信州商会副会首,即便在整个江西布政司也是头面人物。
信州“花魁大会”的幕后推手便是朝阳常氏、吉阳冯氏、罗桥甘氏这几大家族,也就是“赞助商”。当然,绝非花钱赚吆喝,反倒可藉此赚个盆满钵满。譬如说,客栈住宿费比寻常高个九成九,酒楼餐饮费高个八成八,各大青楼高个七成七,诸如此类,而且还得“限流”——信州富庶,各路豪客蜂涌而至,怎会在意这等“细枝末节”?大会前后十余天便可获取平素三月的盈利,皆大欢喜。
至于冯过,院试案首哩,非止八股文写的花团锦簇且有理有据,更是精擅诗词之道,近期数篇词作广为传唱,虽未至“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之高,但也不远矣。
更为要紧的是,冯家七郎年仅十五。啧啧啧,几可本朝初的燕同叔并肩。“方仲永”?绝无可能。可以预见的是,此子前途无量,他日必一飞冲天,可成吉阳冯氏金漆招牌。
至少在信州,冯改之已是名人。
而他与“云想阁”头牌董小宛之间也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才子佳人,郎才女貌,自古便为人津津乐道。即便冯过只有十五岁,董小宛十八岁,那亦可成风流韵事嘛。况且,女大三抱金砖,还真是般配呢。
当然,于冯过而言,董小宛并非良配。
事实上,冯过对董小宛并无歧视之意,反而很欣赏这位极其个性的美女……小姐姐。
首先,白青莲(董小宛的本名)出身于颇具书香气息的家庭,家境殷实,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针线女红无有不擅,可谓是寸德具全。只来家道中落方沦落风尘,绝非本意如此。
难能可贵的是,不幸坠落风尘,她尚能做到洁身自好——嗯,至少给他的感觉如此,他也并非是因其美貌而蒙蔽心境。当然,风尘女子即便风光无限,最终还是要为自己觅个好归属。在此过程中,清倌难免要成为红倌。身陷囹圄,又岂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最无奈的是身不由己,大概率会沦为玩物。
他看得出她眼中的不甘与抗争,也看得出她心里的怨恨与愤懑。是啊,十八岁,放在那个时空,还在念书,正是父母的心头肉,娇贵着呢,哪做得到泰然?
而且,她是真正的才女,才学远胜他这位“文抄公”,他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而已,而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譬如她的《绿窗偶成》: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独坐抚瑶琴。黄鹂亦似知人意,柳外时时弄好音。
又譬如,她先习钟繇帖,觉得钟繇的字体稍稍偏瘦,又改临摹曹娥碑,乃尽得其粹,后又习卫夫人簪花小楷,是有大成,书法天赋令人称绝。
再譬如,她擅画,所画小丛寒树,笔墨楚楚动人。
这些都是他在“云想阁”中“绿柔”二楼所见,着实赞叹。
那日,二人如老朋友一般熟稔亲切,言语寥寥,静静的啜着茶。
茶是芥片茶,煮好后有一股婴儿肉香。
瞧着她素手煮茶,动作轻柔娴熟,无疑是一种享受。
这是个性情淡泊的女子啊,大抵也是厌弃喧闹奢靡的,许会醉心于山水之间。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三言两语后便会陷入静默,而后又是毫无主题的闲扯。对话之间并无文人之轻,更无刻意的吹捧,主客层次不显,问答时常转换。
期间,她让甄金莲奉上香露。
小金莲献宝似的介绍到,这是董小宛采渍初放的有色有香的花蕊,将花汁渗融到香露中。这样制出的花露入口喷鼻,世上少有。其中最鲜美的是秋海棠露。海棠本无香味,而小宛做的秋海棠露独独是露凝香发。酒后,用白瓷杯盛出几十种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消渴解酲。
小金莲一直暗暗观察“白姐姐”与冯过之间的互动,乌漆的双眸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心下有些焦急。
小丫鬟是知晓白姐姐心思的,冯七郎那些篇词作可是被她反复抚琴弹唱的,什么“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啊,什么“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啊,什么“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啊,弹的好,唱的更好。
小姑娘对社会并无太深刻的理解,不觉得自己和白姐姐身份有多卑微,打心底里认为没有淮能够配得上白姐姐这般色艺双绝的女子。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直到冯过的出现。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哦,“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冯七郎这般男子吧,有人才,有文采,有家财,完美人设。嗯,年龄稍小了些,却也无妨。
白姐姐与冯七郎,不要太般配哦。
但瞧这二人淡如菊的交流,实在叫人心急,小金莲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于是,她趁机吧啦吧啦的为白姐姐说着好话。
譬如董小宛腌制的咸菜能使黄者如蜡,绿者如翠。各色野菜一经她手都有一种异香绝味。她做的火肉有松柏之味,风鱼有麂鹿之味,醉蛤如桃花,松虾如龙须,油鲳如鲟鱼,烘兔酥鸡如饼饵,一匕一脔,妙不可言。
还有膏糖,以精白面、白糖、芝麻、饴糖为原料,经选料、熬糖、制糖芯、制糖骨、成型等工序而成。制芯系将芝麻焙炒、研磨,先分离皮仁,再焙至浅黄。火候、时间必须恰到好处,方不至生焦,使麻香浓郁。糖骨的熬制过程,要求保证其延展性良好,顺利成型。最后工序为将糖骨展开,均匀配以糖蕊,反复包褶,压切成型。成品为扁长方体,色白微黄,层次分明,剖面为旋状纹理,中心呈丹凤眼状;入口易化,酥松香甜,回味久长。配以绿茶,口感更佳……
一番口干舌燥的说辞后,冯过与董小宛看看小金莲,相视微笑。
有些情绪似乎在酝酿,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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