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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过而改之

冯过晋身为秀才,对于吉阳冯氏算是大喜事。
冯氏自瓦窑头迁至小骆村,历经八代百十年,白手起家,从小作坊主始一直做到时下的大规模,名下产业壮大,在信州搏下了不弱的名声,已有名门望族的气象,独独缺了正经科举入仕的族人光大门楣,终究底蕴不足。
商人逐利,本朝却重商,乃是时局所致。
定朝与那个时空的宋朝一般,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大一统王朝,因为北方有与它同时并立过的朝代,疆域亦与北宋相同,指的是从幽云十六州往南的地区。
此前,中原王朝发展对外贸易的主要通道是丝绸之路,这条商贸道路自西汉开辟以来,曾经为中原王朝创造过无尽的财富。然而到定朝时,丝绸之路已经由燕金所控制。定朝因此失去重要的一条国库来源。又加上自太宗两次伐燕失利和真宗的檀渊之盟,定朝每年要面临大量的财政支出。
为了弥补缺口,真宗更改祖宗之法,下诏允许民间自由贸易。一时间,定朝的税收立刻出现成效,仅真宗皇帝在位期间,年收入已经突破数千两白银。
定朝的商贩活跃程度,没有任何朝代可以比拟。它是一项由朝廷直接提倡的经济活动,朝廷不但鼓励百姓积极从事商贸,同时还为那些商贩适当免除徭役。从大定奇书《东京梦华录》中的描述可以看出,东京汴梁城已经具备相当完善的商业集市,所有生活生产物品,应有尽有。
以往的朝代中,朝廷抑制商贸的办法,轻则采取繁重的税收,重则直接按律令充军,定朝却不这样做。定朝对商人十分优待,为了鼓励商贸业发展,出台过很多扶商助商的策略。
最大的举措便是取消坊市制。以前,商贩做买卖必须在规定的地方,决不允许随意摆摊。到定真宗时期,官府彻底放开对集市的管控,采取绝对的自由买卖,商贩觉得哪里位置好,便可以随便出摊,前提是要缴纳摊租。
其实,定朝官府对商人收取的赋税非常低,共分为两大模块,一是杭税百分之二,二是住税百分之三,两样加起来一共是百分之五的赋税。再扣去商贩的生意成本,所剩的钱财便是商人的净收入。用一句话总结,定朝对商贸的鼓励,不是依靠个体重税的方式,而是依靠更加自由的贸易,促进商贸业繁荣,用量变来引起质变。
仁宗康定年间,皇帝巡幸出游。由于汴梁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地摊,导致马车只能勉强单行通过。大臣建议暂时清理一下道路,仁宗不许。
是以,本朝作为商贩有着极其崇高的社会地位,一点不亚于那些修身治学的读书人,不但做买卖的赋税低、利润高,连皇帝修宫城和出行都要顾及集市正常营业。
但不管如何,“士农工商”,“商”始终地位不显。但若沾上了“官”,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因而,大定朝的巨贾豪商不惜耗费巨资也要全力培养族中读书种子,以期从商贾世家向书香门第转型。
近年,冯氏族中很是出了几个读书种子,尤以冯过为最。其实,小七天资聪颖,过院试是迟早的事,但以舞勺之年夺得秀才功名,更是院试案首,这委实给族人带来了惊喜,更带来了荣光。
庆贺自是少不了的。
九月初六,冯氏大开祠堂,由族长冯礼唐领着上六房、下六房的男丁敬拜祖宗,宣颂冯过之举,并取表字“改之”。
《礼记·曲礼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穀梁传·文公十二年》说“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意思是将垂发束起来挽在头顶,戴上冠,用簪把冠和发髻固定在一起,然后由加冠嘉宾根据他名儿的含义起一个字,从此,就列入“丈夫”行列了。
为什么男子成年要加冠取字呢?因为名儿是父亲起的,是幼年用的;长大成人了,别人不宜呼叫他的名儿,所以得另取字。《礼记·冠义》说:“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意思是男子到了二十岁,行过冠礼并为自己取个“字”,自此即表示他已是个成年人了。
然而《礼记·冠义》还说,加冠取字,“而后可以为人;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意思是说加冠取字后一个人才能被称为真正的人。能被称为真正的人,然后才可以治理别人。原来这“冠而字”并不仅仅为“敬名称字”,还另有深意。它是贵族阶层中,对一个成年男性承认并接纳为正式成员的一种表示,自此之后,便可以让他“治人”。所以儒家把冠礼看作是“礼之始”,冠礼也成为华夏礼仪的起点。
冯过自是未到及冠之龄,但却有了秀才功名,这便有些尴尬了,总得设法“弥补”一二。
这不,列祖列宗牌位前,冯过一身秀才装扮,愈发衬得俊秀,端的是惹人注视。
本朝《舆服志三》记载:“承平三年令士人戴四方平定巾。二十三年定儒士、生员衣,自领至裳,去地一寸,袖长过手,复回不及肘三寸。二十四年,以士人巾服,无异吏胥,宜甄别之,令工部制式以进。太祖亲视,乃三易乃定。”
本朝的生员服饰专用襕衫,用玉色布绢制作,宽袖皂缘。襕衫是生员的礼服,祭孔、祭祖、见官、赴宴等正式场合下穿着,平时着便服。承平末年,又许生员戴遮阳帽,也叫古笠,昌代称之为席帽。另,生员平时多戴四方平定巾,搭配各色花素的绸、纱、绫、缎道袍。
《三才图会》述其来源谓:“方巾,此即古所谓‘角巾’,相传国初服此,取四方平定之意。”
冯过头戴方巾,衣着襕衫,士子气度卓然,乃为冯氏之光。
自九月初六至九月初八,冯家在小骆村连摆三天流水席,全村六百余男女老少悉数列席,更有县衙府衙、县学府学相关人(官)员到场庆贺,热闹非凡。
信州冯氏名望始涨,后世皆称冯氏荣耀盖因冯改之起也。
“改之”便是冯过的表字。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清溪先生给冯过取的这表字意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虽然不能加冠,但在定朝,对于取表字这回事并无太多羁束,书香门第的及笄女子亦能取字哩。
凡此种种,冯过倒是未有不胜其烦,入乡随俗罢了,倒是那份从容淡定令人啧啧称奇。令他头痛的是另一件事,呃,长辈在考虑他的婚事了。
定太祖承平三年,常威定制:“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就是男女双方若想结婚,男方必须达到十六岁,而女方必须达到十四岁,只有这样才能缔结婚姻。
早吗?还有呢。要知道民间可是有“三年订亲”之说的,也就是说,男的十三岁、女的十一岁便可以谈婚论嫁。
冯过这年龄,还真可以谈亲了呢。
也正是因为他有秀才光环加持,一时间媒婆蜂拥而至,踏破冯家门槛。
当冯迅笑嘻嘻的说了此事,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让冯过愕然之余又忍俊不禁,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呀,残害小苗苗呢。
得杜绝这荒谬的苗头,冯过遂寻了机会在父亲面前言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咳,口误,是未中进士前不婚娶,以免影响进学。
冯居庸那叫一个老怀甚慰,进士哪,若真有那一日,即便晚上十年抱孙子又有何妨?
族长冯礼唐听晓此事,亦是频频捋须:“吾沈氏振兴有望矣,幸甚幸甚。”
至于冯沈氏,更是怎样也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一边不失礼数地应对着纷至沓来的媒婆,一边摇头叹气,笑眯眯的拿冯过的说辞敷衍一番。
媒婆们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心里恨痒痒,还得陪着笑说些奉承话,但也晓得事不可为,只得偃旗息鼓。
这样的戏码,冯沈氏愈来愈驾轻就熟,亦乐此不疲。
此事到此告一段落。
九月初八午后,沈氏流水席仍在摆办,冯过却是坐着骡车慢慢悠悠的踏上铅山之行。
先汇合了甘诚、沈开恒,一个时辰后,又在水南街与徐元杰、刘几碰面,一行人坐着三驾骡车悠然南去,不多时便到了皂头。
皂头在大昌时为漕运埠头,故名漕头。大楚乾丰安徽歙县赵姓迁此,演化成“赵头”;因妇女常采撷河边“皂荚树”浣衣,后逐渐演化成“皂头”。
见天色尚早,众人略作休憩,品尝了当地茶水糕点,又重新启程。
骡车吱吱呀呀地前行二十多里地,正是黄昏时分,晚照余晖,透过树桠枝叶,金光粼粼。山麓青青,河水弯弯,两岸民居散落,竹柏松杨参差有致,好一派田园山水,却是到了黄沙岭。
黄沙岭乡因黄沙古道而得名,境内林木森森,可循此入闽。
当夜,一行人寻了当地唯一的客栈住宿,虽然简陋,却也是另有一番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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