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鼎定河山 > 第八章 文坛闲话

第八章 文坛闲话

“既明兄近来可好?”一目十行地看完冯过带来的信,稼轩先生的脸上多了些许感慨,许是乍然收到挚友的信件生起了回忆。
“先生可日饮黄酒一坛。”冯过规规矩矩的回答。
稼轩先生坚毅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笑意:“清溪先生擅饮、嗜酒之名在外,倒是一直未变。”
冯过心想,这二人必是好基友无疑了,都说“臭味相投”,想必眼前这位也是大酒缸哩。稍稍迟疑,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前辈可是辛枢直?”
文人间可称呼字、号,亦可称呼对方的官职,如“弃疾先生”、“稼轩先生”、“辛枢直”。
对方并未回答,拈着信沉吟不语,似在权衡着什么,良久,方徐徐说道:“某便不回信了,烦请冯小友……汝告诉清溪先生,某会至鹅湖赴约。”
童生进了学,不怕十几岁,也称为“老友”;若是不进学,就到八十岁,也还称“小友”。冯过尚未过院试,仍是童生,自然是“小友”。
鹅湖在铅山县东,当年大儒朱子夫讲学于斯,后有“鹅湖书院”,声名远扬,并不在“信江书院”之下。
说来也妙,太祖常威于信州起兵,乃立定国,延绵国祚百五十年。信州作为国朝龙兴之地,却是远离武事而文运兴昌。定国科举以江西为最,信州则冠绝江西。由武功转文治,觑一地之变而知一国之迁也。
而鹅湖因了昔年朱子夫与陆玄“鹅湖之会”之故,一举成为文人圣地,无数儒士赶赴此地缅怀朱、陆二位名儒。“鹅湖之会”关于理学与心学的辩论影响深远,时至今日各大书坊仍在刊印相关书籍。
那次大会进行了三天,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虽然学术上的分歧没能得到解决。但是这次讨论会影响很大,算是哲学史上堪称典范的一次学术讨论会,而且开启了书院会讲的先河。
之后便时常有学子相约鹅湖就学业展开辩论,皆以效仿先贤为由。当然,多数是东施效颦,犹若《神雕侠侣》书末杨过等人“华山论剑”,便有江湖无名之辈在华山上演“论剑”的闹剧……
不过,自朱、陆“鹅湖之会”后的鹅湖文会不仅仅是学术之争,亦有诗词唱酬的文友会。总之,文人嘛,惯擅于此类集会,乐此不疲。
冯过忽而有些恍惚。在那个时空,他是个历史爱好者,自是晓得那次鼎鼎有名的文坛盛会,也晓得之后还有第二次“鹅湖之会”,主角便是辛弃疾与陈同甫。
但这个时空的辛弃疾却是以文章和武功见长,长短句造诣平平,远未到“词中之龙”那个境界。
只能说,“贵圈真乱”。
对于冯过而言,无论怎样,眼前这位要去鹅湖,等于是隐居数年后再度亮相,这绝对是大事件。嗯,虽然对方并未承认他便是那位。这着实令冯小七心痒难耐啊。
好在,这位不像道士的道士悠悠然微微点头,为冯过解了惑:“某便是辛坦夫,与令师本是同科好友。”
官场三大铁:同乡同窗同年。三者多联朋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辛弃疾自承与资哲为同年,显然是关系极为亲近。
抖了抖手中信笺,辛弃疾微微一笑:“令师对汝极为看重,言称汝可传其衣钵……嗯,许你下月随赴鹅湖,多听多看少言可也。”
冯过不由得一振,与辛弃疾相比,资哲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虽只是正五品衔,但却更为清贵。
其时,礼部尚书、侍郎必由翰林,吏部两侍郎必有一由于翰林。其由翰林者,尚书则兼学士(六部皆然),侍郎则兼侍读、侍讲学士。其在詹事府暨坊、局官,视其品级,必带本院衔(詹事,少詹事带学士衔,庶子,谕德,中允,赞善则带侍讲、侍读学士以至于编修、检讨等衔)。
从品级来说,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仅仅是正五品官,从实际权力来说,不如各地的巡抚,更不如各个衙门的侍郎们。但是没有人敢轻视掌院学士,因为掌院学士的人脉网太强大。朝廷的很多重臣都和掌院学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都是翰林院出来的。例如内阁大学士和各个部门的尚书们,很有可能与掌院学士,属于同年或者同门。所以说,掌院学士的权力虽然并不大,但是没有人会轻易得罪,除非自己达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
不过,冯过依稀晓得,资哲在朝中因其清直,不受内阁大佬的待见,且与辛弃疾一般“重武轻文”,在皇帝那里也没个好印象。倍受排挤的资掌院难免心灰意冷,借为父母丁忧而辞官返乡,一心专研经义,不求高官立朝堂,但愿桃李满天下。
清溪先生或许不擅于政治,但于治学一道却是极为心得,教学不过六年,门生中便有八人会试中式。这可是了不得的成绩,须知三年一届会试,朝廷只取三百余进士,强悍如江西,每届也不过三十来人,多为抚州、吉安、南昌、信州三府瓜分。
此时的定国书院共有六百余所,江西一省就占到三分之一,达二百二十所之多,著名的有白鹿洞书院、白鹭洲书院、鹅湖书院和豫章书院等。这当中,有学者自行设办、乡绅独立兴办、家族投资创办、乡间集资举办、甚至学徒凑集资财协助老师办学,学风大正。
诸如庐陵的依仁书院、万安的云兴书院、永新的崇正书院和明新书院,更是人杰荟萃之地。
而信州府虽不如”其民务义修礼尚气节,虽至贫,不肯弃诗书不习,至践者能诵《孝经》《论语》,知晓其大义”的吉安府,亦是以以“多儒雅之风”,“文物颇盛”而著称,每榜必有举子中式,少则三五人,多则十余人。
信州府治十一县,辖下书院或大或小有廿三所之多,而“信江书院”六年出八进士,这是什么概念?妥妥的高考名校啊。一届出四进士,这绝对是要起飞的节奏。
听辛弃疾话里话外之意,资哲这位名师定是在信件中对自己颇有褒誉之词,这让冯过感动之余,又有些惭愧,自己是何德何能啊。
不过,他的心理年龄摆在那,绝非十四岁少年那般稚嫩,热血早已褪去,激情也已不再,看待事物自不会想当然了。
譬如,辛弃疾此次赴鹅湖,乃是归隐山林、销声匿迹数年后的再度亮相,这其间有何关节隐情?难道说辛枢直要复出、再上朝堂?
时下文人多傲骨,一言不合就撂挑子不干,动辄告老还乡。话说,三、四十岁正当年富力强时,“告”什么“老”?赌气成分自是有的,养望成分也是有的。
辛弃疾与资哲二人,一个是被弹劾罢官,郁结难消;一个是遭排挤辞官,茕茕孑立。两人年龄相仿,且有共同政治诉求,对朝堂君臣即遇而安、不思进取的绥靖国策无法苟同,俱非顺随大流之人,不能“同流合污”,是以唯有居江湖之远。
辛弃疾此次决定公开露面,所蕴含的信息耐人寻味。或许,皇帝与阁老们改弦易辙了?国策有所变化?辛枢直要重回朝堂?
冯过暗自摇头哂笑,这些朝堂要事又岂是自己能揣摩的?咸吃萝卜淡操心哪,有那闲心思莫若多想想半月后的院试。
此时的科举制度已成为一个层次、等级、条规、名目繁多苛严的庞大体系,分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其中往往又分层次。
最初级的地方县、府考试,通过县、府两次考试者,成为童生,表明已具备基本的文化知识和写作能力。但很多读书人考到须发皆白,仍是一介童生。
在府、州的”学院“举行的称为“院试”,又分为“岁试”、“科试”两级。岁试是每年举行的童生“入学”考试,录取后即为“生员”,通称“秀才”。科试则是对已在学校的秀才进行考试,成绩优者方可参加下一级考选举人的乡试,成绩劣者要受处罚甚至取消生员资格。科试也称为录科。只要考取了生员,就算脱离平民阶层,称为“士”了。
嗯,冯过离“士”尚有一步之遥。
乡试每三年一次。乡试三场,分别在八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因在秋天举行,又称“秋闱”。
会试则在乡试后次年的二月初九至十五日举行于京师礼部,又称春闱、礼闱。
殿试在会试后一个月即三月十五日举行,殿试一律不黜落,只排定名次。状元、榜眼、探花等前三名列为一甲,算是进士及第;第二甲若干人,算是进士出身;第三甲又若干名,算是同进士出身。
而县试多在二月举行。在知县的主持下进行四或五场考试。前三场每次考完都发榜,称为圆案。这是因为将考生的报考号数在榜上排列成圆形,表示取中的人不分先后次序。考完最后一场发榜时,榜上姓名横排,有先后次序,叫做长案。第一名称为案首。最后一名之下用朱笔画一勾,以示截尾。所以清代人嘲笑这末一名为“坐红椅子”。县试被录取的考生,要依照同样的程序到府中进行府试。府试的考期多在四月份举行,流程与县试相同。
冯过虽轻松过了县试与府试,却是未被点为“案首”,倒是资哲颇看重这位学生,希望其能从院试始一飞冲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