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坐在中军大帐之内并未起身,封秀带着人鱼贯而入,众人见到他如此倨傲,心中怒意不免更浓。
尤其是御史台的那两位大人,他们两个授意于王洛神,这次来,就不是来给林叶好脸色的。
可没轮到他们不给林叶好脸色,林叶先不给他们好脸色了,也不对,这哪里是不给好脸色,是连脸都没给。
等这些人都进了门之后,林叶这才抬起头扫了一眼,本以为他会说几句客套话,可只是扫了一眼后就又低下头看着手中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卷宗。
“下官须弥翩若,见过大将军。”
须弥翩若此时却变得谦卑起来,第一个给林叶俯身行礼。
有了第一个,其他人也不好发作,只能是跟着须弥翩若给林叶行礼,包括陈微微。
这些人中,官职最高的是须弥翩若,他的品级,本就不合常理。
在大玉立国之初,大理寺卿被定为正四品官,到了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将大理寺卿提为正三品。
因为须弥翩若有功,所以加正二品衔,实际上大理寺卿还是正三品的官职,只是须弥翩若这个人的品级高,而不是这个官位品级高。
再后来,须弥翩若进了奉办处。
按照天子的旨意,奉办处的宰辅次辅,皆领正一品俸禄。
就连其他那些辅政学士,领的也是从一品的俸禄,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可算作一品大员。
即便如此,须弥翩若在林叶面前也是官职低了些,他实职是正二品,林叶是正一品大将军,加都护,爵为国公。
连须弥翩若都不敢不客气,其他人又怎么敢不客气?
“大将军。”
御史高良弓行礼之后站直了身子,微微昂这下巴问林叶道:“请问殿下何在?”
林叶没抬头,依然看着那份卷宗说道:“殿下早已回歌陵去了。”
高良弓哼了一声:“我等刚刚从歌陵来,怎么不知道殿下已经回歌陵去了?”
林叶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或许是因为你官职太低,所以没必要让你知道。”
高良弓脸色本就不好看,此时听林叶说话这么不客气,那脸色就更为难看起来,就好像脖子里卡着一个鸡蛋似的那么难看。
“大将军。”
高良弓往前跨了一步,看着林叶大声说道:“我等是奉宰辅大人之命前来迎接殿下回京,你说我官职低所以不知殿下已回歌陵去了,难道宰辅大人的官职也不够格?”
林叶道:“是宁未末让你来质问我的?”
高良弓道:“宰辅大人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不知礼数,也不懂规矩,行事倨傲,而又粗鄙。”
林叶点了点头:“说的没错。”
这话一出口,倒是让高良弓微微一愣。
但很快,他就冷笑一声,因为他觉得是那林叶根本听不懂他的讥讽。
这林叶草野出身,根本就没有读过几年书,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打仗,更没有什么时间读书了。
高良弓道:“大将军这是认了?”
林叶一边翻看卷宗一边问道:“认了什么?”
高良弓道:“认了宰辅大人比某些人要有学识有品位。认了宰辅大人比某些人要懂礼仪懂轻重。”
林叶道:“嗯,认了。”
他放下卷宗后看向高良弓问道:“在你眼中,粗鄙,野蛮,不懂礼仪,不知轻重的人,就是我这样的?”高良弓:“下官未曾说过,是大将军自己说的。”
林叶道:“你说的那些我敢认,但你自己却不敢认,在这之前我对御史台的人还有几分敬意,觉得都是仗义执言的人,也是刚直不阿的人,今日一见,大失所望。”
高良弓知道林叶是在激将他,可他此时被架在这了。
如果他不敢认,那林叶定会揪着他这言官无胆的事来说。
而且,须弥翩若和陈微微都在那看着呢,今日这局面将来一旦船样出去,他的脸面也确实没地方搁了。
“是。”
高良弓一上头,挺胸对林叶说道:“我就是这般意思,大将军确实有些不懂礼仪不知轻重了。”
林叶拿起第二份卷宗打开,翻看了两页之后说道:“谁在门口当值呢?”
亲兵校尉庞大海撩开帘子进门来,俯身说道:“回大将军,是属下当值。”
林叶道:“按照大玉律例,当众辱骂上官者应该如何处置?”
庞大海道:“属下,不知道啊。”
林叶:“没问你。”
他抬头看了一眼须弥翩若:“问你呢。”
须弥翩若咳嗽了几声后,像是不情不愿的回答道:“按大玉律例,下官对上官不敬,当众辱骂上官,杖二十后,交由大理寺处置。”
林叶点了点头:“人是你带来的,你记得带回去。”
须弥翩若抱拳:“下官......记住了。”
林叶看向庞大海:“我把你叫进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庞大海道:“杖二十的事,就不劳须弥大人辛苦了。”
林叶笑了笑:“去办吧。”
高良弓都懵了。
人还有些迷茫的时候,被庞大海一把掐住脖子,像是拎着一个小鸡仔似的,就那么拎了出去。
须弥翩若站在那抬头看屋顶,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
陈微微站在那有点想笑,好歹还能忍住,因为他也看不上这俩人,毕竟那是王洛神的人,就算没人告诉他,陈微微也猜的出来。
另一位御史大人钱进益几次张了张嘴,可眼神一触碰到林叶的眼神,再想想自己能不能熬得住二十杖责,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片刻之后,庞大海又进门来,抱拳问道:“请大将军示下,这杖二十......往哪儿打?”
他这话一问出来,须弥翩若脑海里就出现了三个字......操蛋了。
林叶回答:“我记得早就和你们说过,哪里犯错打哪里。”
庞大海立刻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出去了。
紧跟着外边就传来一声脆响,然后是一声哀嚎,脆响是接二连三的出现,但哀嚎确实就那一声。
不多时,庞大海第三次进来,抱拳说道:“请大将军示下,那人没挨的住二十军棍牙就被打没了,还要不要接着打?”
林叶微微皱眉道:“你这么多年当我的兵,看来是白当了。”
庞大海立刻说道:“属下有罪,属下明白了,大将军说过,军令如何便是如何,军令进宫,前边刀山火海也要进攻,军令禁止,就算是下陡坡也得把脚跟站稳了。”
他大声说道:“大将军说打二十军棍,就打二十军棍,和牙没有关系!”
林叶一摆手:“出去。”
片刻后,外边又想起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大概响了有七八下之后,那声音总算停了。
下一息,庞大海手里拎着一个鼻子一下都给打没了的血人进来,那样子看着,让人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庞大海道:“杖责二十完毕,高良弓还有一口气在。”
林叶道:“活着或是死了,都该交给须弥大人。”
须弥翩若道:“死了的,倒也可不给。”
林叶看了他一眼,须弥翩若就又抬头看屋顶去了。
林叶看完了第二份卷宗,随手扔出去,正好落在御史钱进益的脚边,啪嗒一声,把钱进益吓了一跳。
林叶道:“我刚才看了两份卷宗,第一份看的人心里恼火,第二份看的心里更恼火。”
钱进益下意识的把那卷宗捡起来看了看,只看了片刻就脸色大变,他猛地看向林叶,眼睛都瞪的好像牛宝那么大。
林叶道:“身为言官,假借回乡省亲之名,却在歌陵城外不过一百多里的桐芽县城内藏污纳垢,钱大人,你身子应该比那位高大人要好一些,毕竟光在桐芽县内,你就藏了四个女人。”
钱进益嗓音颤抖着说道:“林叶,你怎敢如此血口喷人!你如此污蔑御史台官员,不过是想借此来杀人灭口,来掩饰你的罪行。”
林叶笑了笑道:“我若有罪,我还能掩饰的住,那是我的本事,你有罪却掩饰不住,那就显得有些可怜。”
他看向门外:“庞大海,钱大人在桐芽县城内金屋藏娇的事,人证物证都齐了吗?”
庞大海在门外应了一声:“齐了,一会儿可交给须弥大人打包带走。”
林叶看向须弥翩若:“开心吗?”
须弥翩若抬头看屋顶。
林叶道:“你身为御史台的官员,却干出那么多龌龊勾当,若仅仅是龌龊事也就罢了,这几年,你名下的产业多了十几处,存于钱庄的银子多了几万两......”
钱进益道:“林叶,你就是故意陷害我,这些都是假的!你这样做,不过是想杀人灭口。”
林叶道:“你高看自己了,你还配不上我动脑子杀你灭口。”
他朝着门外说道:“钱大人腰好,把他请出去给将士们示范一下怎么伏地起身。”
庞大海进门来:“属下遵命。”
然后看向钱进益:“钱大人,请。”
钱进益:“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歌陵。”
林叶道:“当然要回歌陵,自有须弥大人带你回去。”
须弥翩若还是抬头看屋顶。
他知道林叶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认了,林叶的脾气,他也算是了解。
可他是真没想到,林叶下手会这么狠。
你不是安排了两位言官大人来吗,那我就让你的言官大人发不了言。
一个已经把嘴都被拍烂了,另一个也许用不了多久就算嘴还在也说不出话了。
庞大海拎着钱进益往外走,回头问林叶道:“大将军,钱大人示范伏地起身,该示范多少?”
林叶道:“你自己算。”
须弥翩若还想这,这怎么自己算?
庞大海就真的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一个人算三百下吧,光桐芽县内就四个,那就一千二百下,这还是一次,钱大人在桐芽县住了二十天,按每天一人一次算......”
须弥翩若一愣。
陈微微也一愣。
钱进益扑通一声跪下了:“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那么多,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