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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褒国妖姬

齐宣王经过系列对外战争,使西周疆域得到大幅扩大,周天子声望亦大大提高。
楚国降服,周宣王为庆战功,再次分封诸侯。
传旨官:封王舅申伯于谢邑(今河南南阳),赐予车马及玉圭,使于谢邑建立申国,作为镇抚南方军事重镇,许其建造住宅、宫室、宗庙、都邑。使召穆公监督开辟土田,命傅御带兵护送,将申伯亲属、家臣以及私属,皆都迁居于此。
申伯:臣谢主隆恩。
传旨官:分封吕国,在申国以西;又封韩侯于韩城,建立韩国,作为镇抚北方军事重镇。又封御弟姬友于郑(今陕西华县东),建立郑国。又封仲山甫于樊(今陕西长安区东南),建立樊国。封王子姬长父于杨(今山西洪洞东南),建立杨国。
韩侯等:臣谢主隆恩。
分封已毕,周宣王又效仿先祖兴畋狩之礼,在东都雒邑(今河南洛阳)会见诸侯。
宣王后期,国力衰弱,渐渐军威不振。
三十一年,周宣王派军攻打太原之戎,没有成功;三十六年,派军征讨条戎、奔戎,战败而归。三十九年,派军征讨申戎,获得胜利。但在同年稍后,周军在千亩之战大败于姜戎,南国之师全军覆没。周宣王几乎陷于敌阵之中,在奄父拼力援助之下,方才得以突围。
千亩之战乃是周宣王平生功绩终结,自此周师迅速由盛转衰,宣王一蹶不振。
尽丧南国之师后,周宣王不肯甘休,下令太原料民,欲据此补充兵员、征调物资,再报前仇。仲山甫闻此,急出班谏阻。
仲山甫:陛下不可兴师动众,往太原料民。天下人口不需普查,就能知道数量。
周宣王:何以知之?
仲山甫:因天子设置百官,各司其职甚明。司民负责登记生死,司商负责赐族受姓,司徒负责人口来往,司寇负责处决罪犯;司牧知晓职员数量,司工知晓工匠数量,司场负责人口迁入,司廪负责人口迁出。天下人口数量,天子询问百官,便可知晓。若恐不得其确,还可通过管理农事调查,实无必要劳民伤财,去太原刻意普查。
周宣王:黎民生老病死,最是无常,隐报者众。朕必要亲往料查,卿其勿言。
宣王启驾前往太原,亲自普查人口,见可供补充兵员者不足一万,心中不喜。
虢文公:陛下休怒。以此普查人口,不能得其实数。
周宣王:却是为何?
虢文公:只因天下人口,皆都依附于卿士大夫之家,为其耕种私田,皆都不肯上报。
周宣王:然则以何策治之?
虢文公:自武王以来,向行藉田之礼,使村社先种公田,以监督巡查庶人耕种成果。大王应到千亩举行藉礼,以复公田之耕。足食丰库,则谁不愿为兵?此乃富国强兵之道。
齐宣王:今公田皆为公卿私有,井田制破坏殆尽,藉田之礼,又有何用!
太原料民无果而终,齐宣王还至国都,天时已暮。
侍者:请陛下谕旨,今夕阳西下,天时已暮,是否就地扎营,来日再行?
齐宣王:此地距离镐京不远,又何必扎营?命令催趱车辇,连夜进城。
侍者:喏。前军听者,陛下诏谕,催趱车辇,连夜还京!
众军应诺,催马前行。方入城门,日头早落,晚霞将隐。忽见市上小儿,拍手作歌。
童谣曰: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
周宣王正在车中假寐,将童谣听了数遍,便甚恶其语,伸手掀开车帘,声唤御者。
周宣王:奉御停辇,速去拘那唱谣小儿来问。
御者奉命停辇,跳下车辕,上前拿得长幼两个小儿,领到御辇近前。
周宣王:顽童,我来问你,所唱歌谣是何人所作?
年长儿:前有红衣小儿,到于市中,教我等念此,不知何故,一时传遍满城。
周宣王:红衣小儿何在,你等识否?
年长儿:其非城中之人,此前从来未见。教会我等歌谣,便即消失不见。
周宣王:咄,速速退去。传告众儿,此后休得再唱。
年长儿:喏,再也不敢了。
两儿受惊逃走,周宣王复命御者通知司市官,诏命传谕全城百姓,禁止家中子女,若再有小儿唱此歌谣者,先问父兄大逆之罪。
周宣王当夜回宫,一夜无话。
次日早朝,宣王将夜来所闻小儿之歌,述于众臣,问此语如何解说。
大宗伯召虎:臣启陛下,檿者,乃是山中桑木,可弯以为弓,故曰檿弧。箕乃草名,可结为箭袋,故曰箕箙。说其几亡周国,据臣愚见,国家恐有弓矢之变。
太宰仲山甫:弓矢者,乃国家用武之器。大王料民太原,欲报犬戎之仇,而犬戎部族皆善骑射弓矢。此童谣是谓,倘若兵连不解,则必有亡国之患!
太史伯阳父:凡街市无根源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儆戒人君,命荧睍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荧变火星,是以彼身穿红色衣服,教唆众儿。微臣以为,此乃天帝发怒,以儆大王息兵也。
周宣王:既然如此,今赦姜戎之罪,罢太原之兵。将武库内所藏弧矢尽行焚弃,再令国中不许造卖。若果止兵,未知其祸可息乎?
伯阳父:臣观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宫之内,非关外间之事。谣言所谓月将升,日将没;日者人君之象,月乃太阴,日没月升,是谓阴进阳衰,必为女主干政,其事明矣。
周宣王:然则如何防之?
伯阳父:将升将没,非指目前之事。大王修德以楔之,自然化凶为吉。弧矢不须焚弃。
周宣王闻奏,且信且疑。由是朝会不欢而散,起驾回宫。
姜后迎入,宣王遂将群臣之语,备细说给王后。姜后闻罢,大为惊怪。
姜王后:宫中有一异事,妾正欲启奏,未料大王亦遇此奇谣。
周宣王:宫中又有何异事?
姜王后:现有先王在世时老宫人,年五十余负,自先朝便即怀孕,到如今四十余年,昨夜方生一女。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将草席包裹,抛弃于二十里外清水河中。
宣王大惊,即宣那老宫人入内,问其当初得孕之故。
老宫人跪答:夏桀末年,褒城有二龙降于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道:‘我乃褒城二君。’桀王欲杀二龙,大史占之不吉。乃设祭龙前,取金盘收其涎沫,收藏内库,二龙飞去。自殷至周,到先王时九百余年,未尝开匣观看。至先王末年,那椟匣内忽然放出毫光,掌库官上奏,先王便命发而观之。侍臣手捧金盘呈上,一时失手堕地,所藏涎沫,横流庭下。忽然又聚成一团,化成元鼋,盘旋庭中,钻入婢子腹中,因此得孕。先王怪婢子不夫而孕,囚于幽室,到今四十年了。夜来忽生一女,不敢隐瞒,奏知王后。婢子罪该万死!
宣王听罢,愣怔半晌,将那老婢遣出,又命侍者出城,前往清水河中看视女婴下落。
侍者奉命而出,不一时回报,那弃婴已被流水漂去不见,宣王不疑。
次日早朝,宣王再召大史伯阳父,告以龙赘产婴之事,复问吉凶。伯阳父布卦已毕,献上卜词: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糜弧箕腋!
周宣王:此乃何意?
伯阳父:羊为未,马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应在午未之年。据臣推详,妖气虽然出宫,未曾彻底消除。
周宣王:传令城内城外,挨家挨户查问女婴。不拘死活,有人捞取来献者,赏布帛各三百匹;有收养不报者,邻里举首,首告之人给赏如数,本犯全家斩首。
传旨官:喏!
周宣王:命上大夫杜伯,专督其事。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庭肆,不许百姓造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违者一律处死。
杜伯、左儒:喏!
二人领命,不敢怠慢,各督引一班市司官及胥役,一面晓谕四门,一面巡绰缉拿。
不过半日,城中百姓皆知禁令,无不遵依,止有城外蔽野乡民,尚未通晓。
王命下达次日,市司官引领胥役巡至北城,忽见城门口有一对乡下夫妻。前面妇人抱著几个箭袋,正是箕草织成;男子背著山桑木弓十来把,跟随于后。
市司官:咄!将那乡野夫妻拿来。
胥役奉令而行,一齐上前,如同鹰拿燕雀,将那夫妻擒执,押送过来。
市司官:你两个村佬,不知天子禁令乎?
村妇:我夫妻两口,住在远乡,离城二十余里。赶著日中做市,起个五更上城买卖,又不识字,哪里知道天子禁令!
市司官:大王陛下昨日已下严令,不许百姓造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违者一律处死。你来看此榜文,字字写得清楚,休说死的冤屈。
那村妇兀自发怔,身旁村夫却很机灵,耳中听得“违者一律处死”之语,抛下桑弓在地,飞步走脱,逃出城门。胥役呐喊捉拿,却已追之不及。
司市官见走了村夫,便命将妇人锁押,连桑弓箕袋,一并解送大夫左儒办公处所。
左儒:童谣之验,以至于此!今所获二物,正应在谣言,况太史言女人为祸,更是果然。既已拿到妇人,那男子无甚妨碍,只可回复王旨便了。
于是进宫,隐下男子逃跑之事,单奏妇人违禁造卖桑弓箕袋,依法宜即处死。
宣王闻奏也不深究,命将村妇斩首,桑弓箕袋,焚弃于市,以为造卖者之戒。宣王自诛卖桑弓箕袋妇人,以为童谣已应,心中坦然,也不复议太原发兵,征伐诸戎之事。
贩卖桑木弓男子仓惶逃走,是夜宿于十里之外,还要来日进城,打听妻子消息。次日早晨,便听到村寨中有人传说。
行人甲:你等可知?昨日北门有个妇人,被大王下令砍头。
行人乙:却因何故?
行人甲:说是违禁造卖桑弓箕袋,被官府拿到,即时处决。
行人乙:可怜,可叹!那妇人竟敢独自进城贸易,倒也胆大。
行人甲:非是独自去的,当时还有其夫相陪。但那丈夫为人溜撒,闻说要砍头,扔下桑弓便跑,倒被他侥幸逃脱了。
行人乙:侥幸,侥幸。我家也有桑弓,当回去以火焚之。再会,再会。
男子闻此,方知妻子已死,遂走到旷野无人之处,痛哭一场,放步远逃。
来到清水河边,却望见百鸟齐聚,盘旋飞鸣不止。男子走近,见有一个草席包浮于水面,被群鸟以喙衔之,将次拖近岸来。
男子感到奇怪,以为包中有宝,遂赶开众鸟,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开查看。
但闻一声啼哭,包内却是一个女婴。本来已经冻得半死,此时被太阳一照,复又醒转。
男子自语:此女既被众鸟衔出水来,定是大贵之人。我今取回养育,倘得成人,后半生亦有所指望。
遂解下布衫,将此女婴包裹,抱于怀中。思想此处难以立足,乃望褒城而去。
三年过后,朝廷举行郊祀大祭。众军来至郊外祠庙扎营,周宣王当夜宿于斋宫。
夜漏二鼓,人声寂然,似梦非梦,忽见一个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来,直入寝卧。宣王大声斥喝,急唤左右擒拿,并无一人答应。那女子复又走入太庙之中,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将周朝先王七庙神主,做一束儿捆著,抱在怀里,望东而去。
宣王起身追赶,忽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由是入庙行礼,见七个神主俱在,并不曾丢失。九献已毕,回至斋宫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阳父前来,告以梦中所见,询问吉凶。
伯阳父:三年前童谣之语,大王岂忘之乎?此梦主有女祸,国中妖气未除。当年为臣卜卦,爻辞中便有哭笑之语,大王今梦美貌女子又笑又哭,正应其谶。
周宣王:此前所诛贩卖桑弓箕袋妇人,不足消除厚弧箕触之谶耶?
伯阳父:天道玄远,候至方验。区区一村妇,何关江山社稷,及国家气数哉!
宣王沈吟不语,懊悔不迭。忽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杜伯督率司市,查访那弃婴妖女,全无下落,便自耿耿于怀,已有迁怒之意。
大祭已毕,颁胙之后,宣王还朝,百官皆至朝堂,谢胙贺礼。
周宣王:杜伯,三年前命你寻访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话?
杜伯:臣当年既奉王命,体访此女十数日,并无影响。其后拿到贩弓女子,便以为妖妇正罪,童谣已验。诚恐搜索不休,必然掠动国人,故此中止。
周宣王:咄!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闻?分明是怠弃王命,行止自碍。左右,与我将杜伯押出朝门,斩首示众!
一声令下,直吓得百官面如土色,杜伯大呼冤枉。班部中走出下大夫左儒,上前施礼。
左儒:大王不可!臣闻唐尧九年之水,不失为帝;商汤七年之旱,不害为王。天变尚然不妨,人妖宁可尽信?若杀杜伯,国人必将妖言传播,亦被外夷轻慢。望乞恕之!
周宣王知其乃是杜伯好友,于是不听,喝令行刑。一通鼓响,刑官将杜伯首级呈验。
左儒见此大哭,回到家中,自刎而死,以谢好友。
杜伯之子隰叔奔晋,入仕晋国,为士师之官,遂为士氏。因食邑于范邑,又称范氏。
后人哀杜伯之忠,为其立祠于杜陵,号为杜主,又曰右将军庙。
宣王闻说左儒自刎,亦有悔杀杜伯之意,闷闷还宫,遂得恍惚之疾。
四十六年,初秋七月,金风送爽,周宣王身体稍豫,欲出郊游猎。乃命司空整备法驾,司马戒饬车徒,宣王乘玉辂,驾驭六驺;右有尹吉哺,左有召虎,齐往东郊游猎。
众人纵马驰骋,射猎打围,笑语喧天,好不热闹。宣王心中大喜,便觉神清气爽。
眼见日已西斜,宣王传令散围。众军各将所获走兽飞禽之类束缚齐备,奏凯而回。
行不数里,宣工在玉辇之上盹睡,忽见远远一辆小车,当面冲突而来。
车上站著两个人,臂挂朱弓,手持赤矢,乃是数年前含冤而死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
杜伯:大王别来无恙?
宣王定睛看时,吃这一惊不小。抹眼之间,人车俱又不见。再往左右看时,只见人马整肃,前后拥护,密不透风,更无空隙容那人车随意出入。
周宣王:左右,你等可曾见到有甚怪异?
众侍卫:启奏陛下,晴空万里,并不曾见有甚怪异。
宣王正在惊疑,杜伯、左儒又驾小车在空中出现,往来不离玉辇前后。
周宣王怒喝:罪鬼,焉敢来犯王驾!
拔出太阿宝剑,望空中便挥。杜伯、左儒见此,齐声斥骂。
杜伯、左儒:无道昏君!你不修德政,妄戮无辜。我二人被屈含冤而死,天帝怜悯,封为太岁功曹,位列仙班。今日你大数已尽,吾等专来报冤。还我命来!
宣王大惧,环顾左右,数万人马皆都不见。杜伯挽起朱弓,搭上赤矢,径望宣王心窝内射来。宣王大叫一声,昏倒于车辇之上。
随驾众臣见天子在车上无故昏倒,慌得尹公脚麻,召公眼跳,喝令众军飞驾入城。还至王宫门前,众臣扶著宣王下辇进宫,急唤姜汤,当即灌醒。
尹公:陛下,因何忽然昏迷,如今感觉怎样?
宣王:这是何所?
召公:陛下休惊,今已还京,安居王宫矣。
宣王:你等在回程途中,不曾遇到杜伯、左儒二人乎?
尹公:杜伯、左儒,已死三年,如何还能再遇?
宣王:既是如此,便是其二人阴魂索命,我命休矣。
尹公:速传御医,施以针石,定当痊愈。
宣王: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我自知不起,服药无用。尹吉甫、召虎何在?
尹吉甫、召虎:陛下,微臣听旨。
宣王:朕赖诸卿之力,在位四十六年,南征北伐,四海安宁。今年近八十,死亦无恨!太子宫湦,年虽已长,性颇暗昧,望卿等竭力辅佐,勿替我累世先王大业!
尹吉甫、召虎:陛下放心,臣等世受王恩,敢不尽心竭力!
宣王长吁一声,就此驾崩。二臣稽首受命,乃请姜后懿旨,率领百官,扶太子姬宫湦行哀,即位于先帝柩前,史称周幽王。
镜头闪回,十三年前,周宣王三十三年,王宫大内。
一声响亮啼哭,太子姬宫湦降生。内侍及宫女并不欢喜,反而皆都惊慌,交头接耳。
内侍:猫三狗四,猪五羊六,不足十月而产,难道竟是妖孽投胎转世?
宫女:若投为人胎,生于民户,必当败家;生于皇家,则必亡国。
周宣王闻此议论,深怀忧虑,便向大臣询问。
近臣回答:不足月所生男婴,身体若有残缺,或骨骼有所缺失,则于国家无碍;如身体完好无损,则国家必会灭亡。
周宣王:我观此儿啼声宏亮,四肢俱全,甚为健壮。若果如卿言,则应弃于林谷。
上卿仲山甫:不可!大王年过半百,只此一子。如将此婴遗弃,是自求绝嗣也。
周宣王:卿言有理,既然如此,若此后更无所生,便立为太子。
仲山甫:陛下圣明,我大周之福也。
周宣王遂打消抛弃太子念头,并于临终之时,将天子之位传之。
姬宫湦即天子之位,诏命以明年为幽王元年,立申伯之女为王后,子宜臼为太子,进王后父亲申伯为侯爵,称申侯。
幽王为人,暴戾寡恩,耽于声色,不理朝政。申侯屡谏不听,退归申国去了。
周幽王二年,西周镐京发生大地震,附近泾、渭、洛三条河川,俱都发生震动。
来日早朝,众臣见时辰尚早,便在廊下闲话,论及昨日地震之事。
伯阳父:此乃上天警示,周朝将亡矣。
众臣大惊,急问此语何谓。
伯阳父:天地阴阳,不失其规。今阳伏于下,阴居其上,阳气不得上升,故生地震。泾、渭、洛三河齐震,是阳气失位,河川源头阻塞故也。源头阻塞,国何不亡?水土气通而润,便生禾稼,为民所用。今地无水源,禾稼不生,国何不灭!
好友叔带:干系社稷大事,我兄慎言。
伯阳父:正因干系社稷大事,岂能知而不言!当九百年前,伊洛枯竭,夏朝灭亡;三百年前,黄河枯竭,商朝灭亡。今周德衰微,河川源头阻塞;源头阻塞,则水必枯竭。川枯竭,则定会山崩。山川大河,国之所依。山崩塌,川枯竭,非亡国征兆而何?歧山乃大王发迹之地,此山一崩,西周能无恙乎?以我观之,周国灭亡,将不会超过十年,因十乃数之所盈,亦天数轮回也。上天弃周,十年为限。
叔带:天子不恤国政,任用佞臣,我职居言路,必尽臣节谏之。
正说话间,净鞭三响,金鼓九催,诸臣上朝。
周幽王:卿等可有大事奏议,便请讲来。
岐都留守:昨日地动,泾、渭、洛三条河川枯竭,岐山亦有崩塌之虞。请大王修缮功德,并祭告天地,抚慰宗周万民。
周幽王:昨日宫中摇晃,我已知之矣。山崩地震,此乃常事,何必管他。
众官闻此,皆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周幽王:孤昨夜得梦,仙子嫦娥下凡,软款多时方去。此是上天欲以美女赐我,尔有司诸官,可体念孤意拟旨,命各诸侯国访求美色进献入都,以充后宫。
叔带:山崩川竭,乃国家不样。歧山是我先王龙兴之基,一旦崩颓,事关重磊。大王正宜勤政恤民,求贤辅政,以望消弭天变。奈何不访贤才,而索求美女乎?
虢石父:商汤之时,九迁国都,未见其危。今我朝定都丰镐已久,歧山既已弃之,何关社稷?旧都崩塌,正预示新京之将大兴也。叔带有慢君之心,适才在殿外廊下便与伯阳父妄议灾祸,危言亡国之论。今又公然谤讪大王,着实居心不良,欲造混乱,必严惩之。
周幽王:石父实为公忠体国之言。本应重惩叔带,但孤初登大位,杀人不祥。可将叔带免官,逐归田野为民,永不叙用。
时有大夫褒晌,自褒城前来朝见天子,正在班中,见叔带被黜,急上前进谏。
褒晌:大王黜逐贤臣,恐国家空虚,社稷不保。望收回成命,成周社稷之幸。
周幽王:你乃下邦小国之君,怎敢妄言上朝国政!左右与我拿下,囚于狱中,待拟罪处置。早朝已毕,诸卿散班。
既已散朝,伯阳父随众出殿,便与叔带并肩而行。见众臣皆都各归己府,身侧再无旁人,伯阳父这才扯住叔带,开口埋怨。
伯阳父:未上朝之前,兄还劝我慎言。某是一计,欲将亡国之兆通过他人之口,告诫大王。未料反是我兄不肯忍耐,轻易出言罹祸。兄因我至于罢官,弟何以堪?
叔带:是我自己愿为,与兄何干!古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吾不忍坐见西周有麦秀之歌,今辞兄远奔他乡,望我兄善观风色,早思退步。
于是拱手作别,回到府中,竟携家眷逃往晋国。晋公拜为大夫,封于赵邑。叔带由此便为晋国赵氏之祖,赵衰、赵盾,即其后裔。
褒响进言获罪下狱,消息传回褒国,举国震惊。褒晌之子洪德忧心如焚,欲进镐京营救父亲,便与母亲商量。
洪德:母亲,父亲入狱,儿食不甘味,坐卧不安。我闻幽王好色,权臣虢石父贪财,请尽出府中资财,往乡中寻购奇珍异宝,进京献宝赎父。尚望母亲允准。
洪母:只要能救你父回来,就算倾家荡产,又有何惜!我儿尽管放手去办。
洪德奉命,引领五个随从,将钱帛作成两担挑着,每日在城邑中索购宝贝,经年不得。洪母见儿子一无所获,便为其出主意。
洪母:我偏僻之国,城中所有之物有限。天子宫中,何所不有?我儿欲搜奇猎异,莫若到乡间搜寻,反倒未许冀有所得。
洪德:母亲说得是,儿未思及此。
次日一早,洪德便引随从出城,去到乡间抓寻。出城未久,因天气炎热,主仆数人行步艰难,气喘汗流。
洪德:莫若到前面村甸,找个歇凉之处,寻口水喝,待日头稍斜,再行上路。
众仆:遵命。
于是齐道声好,逶迤前行,进入一处村甸。刚行至一家门首,忽听门枢响处,见有一少女手提陶罐,出门下阶。离其家门首二十步外,有个井台,那少女前往井台汲水。洪德凝目望去,见那少女莲步轻摇,步步风景:掠发时显露出臂如嫩藕,行动处更便见腰似弱柳。虽然村妆野束,不掩国色天姿。洪德见之大惊,呆在当地,行动不得。
洪德:不想如此穷乡,乃有此等绝色!
随从:周天子正在举国选美,此非正是绝世宝贝?
洪德:此言甚善,实乃奇计!我父囚于镐京狱中,度日如年。久不能救父脱困者,是恐将平常珠宝献上京去,难入天子法眼,反倒弄巧成拙。若得此女贡献,我父必可得赎。
说毕,便在树下歇下担子,命随从进村打听,此户人家景况,此女可否以金帛赎买。随从应了一声,飞也似去了。洪德便斜倚大树,目不转睛盯那村姑相看。
那村姑觉出这几个外乡人神色有异,将井水汲满陶罐,转身返家之际,便扭颈往这边树下瞄了一眼。见是一个年青公子,衣著光鲜,便嫣然一笑,快步回家。
未过片时,那随从回来,飞驰一般。
随从:公子,天大造化!
洪德:你倒说说,有何造化?
随从:那汲水女子,却是外乡来的,并非本村原有住户。
洪德:休慌,慢慢道来。
随从:十数年前,有个成周男子,贩卖桑木弓箕草袋为生,因犯周宣王忌讳,老婆被杀,自己仗着脚快逃脱。因在清水河中捞出这女婴,逃奔褒国,投友不遇,困顿在此。本村有个姒大妻子,生女不育,奶水正足,就乞养此女,抚养成人,取名褒姒。数日前姒大刚刚过世,其妻养这女儿不起;这褒姒又常念自己不是褒国人,整日吵嚷要回镐京,姒大之妻无计可奈。她母女两个,一个抚养不起,一个拼死要回周都,不是造化,又谓怎地?
洪德:你说的不错,果是造化,果是造化。
遂亲至姒家,与姒大之妻讲好价钱,以布帛三百匹买褒姒回家。
洪母见到褒姒,非常喜欢,遂命侍女为其香汤沐浴,出浴后明艳绝伦。其后数月之中,皆食以膏粱之味,饰以文绣之衣,又亲自教以礼数。
数月之后,褒姒礼数学成,洪母将儿子唤入,命将褒姒携至镐京,营救父亲。
洪德奉其母命,驱车到至镐京,先用金银打通虢公石父关节。虢石父见钱眼开,又见褒姒倾城之色,更是大喜,于是便引洪德上朝,代其向天子说情。
虢石父:启奏陛下,今有罪臣褒晌之子洪德,痛父获罪于天,特访求美人名曰褒姒,进上以赎父罪。昔日褒晌妄言忤君,罪不致死,且又被囚禁数载,足可抵过。望陛下念洪德孝悌之心,献女之功,予以赦宥!
周幽王:既是如此,命褒姒入殿,容朕观之。
虢石父领旨,即宣褒姒上殿,在阶下拜舞已毕。幽王观其姿容态度,流盼之际,光**人。于是龙颜大喜,便留褒姒于别宫,降旨赦免褒晌无罪,命复其官,并为褒国之主。
自此幽王专宠褒姒,坐则叠股,立则井肩,饮则交杯,食则同器,一连十日不朝。群臣伺候朝门,不得陛见天子,莫不叹息而去。
幽王迷恋褒姒,自此居于琼台,更不进申后之宫。褒姒得以专宠,便怀龙孕,十月满足,生下一子,名曰伯服。幽王爱如珍宝,遂欲废嫡立庶,乃升殿坐朝,大会群臣传旨。
传旨官:奉天子诏旨,今有太子宜臼,好勇无礼,刚愎自用,且不孝顺,屡忤王意。敕令赶出京城,发去申国,听从申侯教训。
太子宜臼大哭谢恩,退出殿外,欲入宫见母自诉,但天子早已下令阻之,只得含悲忍泪,驾车前往申国,投奔外公去讫。申后久不见太子进宫,向宫人询问,方知已贬去申国。至此孤掌难鸣,终日怨夫思子,含泪过日。
幽王八年,宣布另立褒姒所生伯服为太子。
申后闻此伤心不已,遂修书信一通,将天子废立太子之事,告知兄长申侯。
镜头闪回。周朝初建之时,武王姬发重用唐尧时期四位大臣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管四方诸侯,称为四岳。武王克商,四岳后裔被封于申,世称申伯。以闪电为图腾,居于现今陕西省宝鸡市眉县东北。
周宣王时,赐封母舅申伯定都于谢邑(今河南唐河县湖洋镇谢家庄),子孙便以封地为氏,称为谢氏。
周幽王即位,因娶申伯之女为王后,申伯晋封为侯。本在镐京辅佐天子,因见幽王重用奸佞,愤而归国。
申侯初见外甥势穷来投,便怀不悦;此时见胞妹来书,不由大怒,便欲造反。
幽王宠爱褒姒,因褒姒从不爱笑,周幽王便依佞臣虢石父献计,点燃烽火召集援兵。
诸侯见到烽火,率兵赶来,发现没有敌人,方知上当受骗。褒姒见状,破颜大笑。周幽王遂引以为乐,因此多次点燃烽火,戏弄诸侯以取悦褒姒,诸侯皆大怒。
幽王十一年,申侯为替外甥宜臼争位出气,起兵造反,并联合缯国、犬戎之师,来攻镐京。周幽王闻报大惊,再次点燃烽火,诸侯以为天子再次戏弄诳骗,于是皆不发兵应援。
申侯引犬戎来攻周都镐京。周幽王见诸侯不至,只得亲自出城拒敌。
两军交战,周幽王一战而败,终被犬戎军杀死在骊山之下。申侯引军杀入镐京,褒姒与其子伯服皆被俘杀,西周就此灭亡。
画外音:此乃《史记》版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因而招致身死国灭,后世读史者几乎妇孺皆知。但据早于《史记》成书之《吕氏春秋》,却说周幽王戏弄诸侯手段不是点燃烽火,而是击鼓。当时西周自岐山东迁丰、镐二京,本来靠近戎人所居之地。周幽王继位之后,为备万一,早与诸侯约定,在京都以西大路上修筑高大土堡,上面设置大鼓。如果戎兵入侵,就击鼓传信,由近及远。诸侯若闻金鼓之声,便需率本国军队前来京师勤王,援救天子。
幽王在位期间,因戎兵曾经入侵,天子便命击鼓求援,诸侯军队果都如约而至,将犬戎来犯之敌击退。褒姒见此大乐,喜笑颜开,极爱此种做法。周幽王见褒姒笑容好看,于是屡屡击鼓,诸侯军队多次到来,却不见敌兵,于是怀愤。到后来戎兵大举入侵,周幽王再次击鼓,诸侯军队便即充耳不闻,终致周幽王被杀死在骊山之下。
只因“烽火戏诸侯”此事古怪,犹如玩笑,故此虽然记之于正史,也便引起后世争议,纷纷质疑其真实性。近代史家谓,诸侯处于四方,又远近距离不同,并不能见到烽火之后同时驰至。且举烽火以传寇警,乃汉人防备匈奴之事,秦朝以前并无烽火之说。
历史真相:北京清华大学整理战国竹简时,发现竹简上记述,周幽王主动进攻申后娘家申国,于是申侯联络戎族打败幽王,西周因而灭亡。因清华简成书早于秦汉,故司马迁《史记》中所载“烽火戏诸侯”只能是小说家言。因为烽火报警始于西汉时期,太史公据此展开想像,将击鼓戏诸侯改为烽火戏诸侯,便即顺理成章,毫不奇怪。(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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