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章熙饶有兴趣的看着宁小川,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要用何种理由说服童学思随他北上平牢关。
“敢问先生可为大奉之忠臣?”宁小川故障结束后,直接反问道。
“忠义之心,苍天可鉴。”童学思抬手说道。
“此番北上平牢关,既为国家也为百姓,惶惶贤臣何不挺身而出?躲在三尺木堂之后,岂不止增笑耳?”宁小川目光直视童学思,面对这个儒家狂辩之士,他丝毫不惧。
童学思同样看着宁小川,嘴唇微动,“为国家计,为百姓计,童某当尽全力且毫无怨言,可若为他人之功,满他人之意,那请恕童某不能随行。”
宁小川嘴角翘起,眼眸中流光闪过,“此行若有官员为己之私而误国家大事,我宁小川第一个不答应,无论是谁,都当以律行事,绝不姑息。”
童学思转身看向孔章熙,孔章熙冲着他点了点头,笑道,“好了,你就去吧,依你之能,待在国子监实在是有些屈才,而礼部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童学思冲着孔章熙躬身九十度,神情凝重的说道,“谢夫子。”
宁小川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旁边的于公明,只见于公明冲着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多谢先生……”
……
半个月后,宁小川将自己拟好的谈判名单递给了吏部,而这天自己就接到了吏部的回信,说天子要见他。
雨声滴答,走在宫中小道上,小太监站在宁小川身后,小心的撑着伞,缓步穿过走廊甬道,往天子书房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为天子的新书房靠近湖水的缘故,小雨之时,附近蛙声阵阵。
宁小川侧身往前,身后的太监衣冠赤黑,就官阶而言,不过七品而已,但此时出现在太子书房旁的太监就不一样了,红袍在身,白发无须。
虽然面容含笑但却看起来格外恐怖,此人便是皇宫宦官之首,正四品的内务府大总管,执掌皇宫上千名太监生杀大权的韩仲宣。
小太监将宁小川送到地方后便行礼退去,这天也算是宁小川和韩仲宣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当然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打过不少交道了,三年来宁小川遭遇的每次刺杀几乎都有中府的影子,而中府的领头人便是韩仲宣。
看到宁小川走来,韩仲宣起身向前,拱手行礼,“宁大人,老身在此等候多时了,陛下就在里面,您请。”
宁小川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韩仲宣,冷冷一笑,“陛下口谕中说的时间是午时,如今这天色只怕距离午时还有段时间,韩公公,很明显我来早了。”
低着头的韩仲宣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起身尬笑道,“是吗?实在抱歉,是老身做事不周全了,还望宁大人勿怪。”
宁小川径直从韩仲宣身前走过,没有理会这个大太监。
而在宁小川走后,韩仲宣挺直身子,看了看书房旁的日晷,再抬头看了看阴雨朦胧的天空,不由得冷哼一声。
宁小川快步来到高远书房旁,深呼吸一口气,上次和高远面对面相谈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的中和节上,当时的自己为了避免皇储之争还装着喝醉了一次。
推开眼前这扇门,自己就要再次面对高远了,只不过时过境迁,现在的高远已经不是太子了,而他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宁家五少爷了。
唏嘘一声,宁小川还是敲响了紧闭的大门,“臣礼部侍郎宁延奉命前来,恳请陛下相见。”
“进来吧。”书房内传来高远慵懒的声音。
宁小川推门而入,书房布置的很精致,金丝楠木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籍,身后的檀木香案上燃着上好的龙涎香,而在高远的身后还挂着一幅画圣吴雄的《高山流水》图。
宁小川走进来,高远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抬头看向宁小川,“宁爱卿,你来了,坐吧。”
“谢陛下。”宁小川低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神色很不自然。
高远挥了挥手,身后的婢女很快就捧着热茶走了过来,放在宁小川面前,而后躬身离去,一阵关门声响后,书房内就剩下了宁小川和高远两人。
“三年前,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偷偷溜出宫去找你,结果被你装醉躲过;今天朕用茶来招待你,这次你总不能再喝醉了吧?”高远眯眼看向宁小川,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当时的宁小川是装醉的。
宁小川尴尬一笑,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赶紧拱手认错,“实在抱歉,当时臣下年幼,未曾认出那是陛下,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勿怪。”
“哈哈哈。”
高远朗声笑道,拿出特意放在左手边上的奏章,打开后看了看,“此番北上是为和北蛮议和,你带礼部官员朕能理解,但你要带于公明和童学思却是为何?
于公明不过是个正议大夫,并无实权,童学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禁酒,如此两人值得你深思熟虑这么多天吗?”
宁小川起身拱手道,“正议大夫虽然无权,但却有直谏不避之能,正议大夫这个位置更是非常人不能任之,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是心腹大臣,就是刚正不阿的忠骨之士。
陛下将于大人放到这个位置,可见对其之信任,既然连陛下都能信任于大人一个刚出国子监的学子,那臣下又有何不敢用的呢?
至于童先生,臣下可以直言,此番北上议和,非此人不可,若是成功,此人功劳有七,若是失败,臣下愿担所有罪责。”
听到宁小川的话后,高远眉头骤然一紧,“揣测圣意可是死罪啊?宁小川你好大胆子,敢当着朕面这么说,就不怕朕要了你的脑袋。”
“臣下只是就事论事,绝无揣摩圣意之举。”宁小川挺着身子拱手说道。
高远看了看宁小川,眉头紧锁,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只见天子缓缓坐下,拿起朱笔在奏章上写下一个准字,随后将奏章放到一旁,并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卸载绢帛上的手书,放在桌上,“此番议和事关重大,绝不能失败。”
“臣下明白。”宁小川快步向前,拿起桌上的绢帛拱手说道。
“哎,没想到啊,你到底是做了朕的臣子,等到你从平牢关回来,朕就为你举办一次盛大的庆功宴,彻底洗刷你的纨绔之名,做朕的臣子,顶着纨绔之名可不成。”高远起身走到宁小川身前,一边扶起宁小川一边说道。
宁小川心中一阵咯噔,抬头看向高远,这高远还是想要拉拢自己啊,宁小川往后撤退一步,再度恭敬的拱手说道,“臣下谢主隆恩,此番北上定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宁小川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他得趁着高远在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之前赶紧离开,这有些话说出口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看着宁小川离开,高远沉声一笑,继续坐在那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处理着自己的奏章,一边用朱砂批注一边说道,“宁小川啊宁小川,你还不明白吗?你我君臣身份不管你怎么躲避都是避不开的。”
……
殷都,宁府。
宁小川北上在即,没有素素在身边,宁老夫人便自己亲自动手帮宁小川收拾行装,马上就要到秋天了,塞北要比殷都冷上一些。
因此宁老夫人给宁小川带了许多御寒衣物,其实宁小川身为武者,靠真气就可御寒,但是看着自己老母亲在旁边一边唠叨一边不停的塞着衣服,他也不忍心就此打断,就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老夫人忙碌的身影,时而点头嗯一声。
如果可以,宁小川真想让时间定格在此,这样就能让这份温馨永远的留下来了。
“你说你们兄弟俩也真是的,你要北上议和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和家里说一声,这眼看要走了才说,早说的话,娘就早些准备了,也不至于如此仓促。”宁老夫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嗔怒道。
宁小川轻轻笑了笑,从后面抱住宁老夫人,“娘,我这不是不想让您和我爹担心吗?再说了,您给我收拾的足够多了,不用再收拾了。”
宁老夫人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宁延的头,温柔慈爱,“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到了定州后一定要给家里来信,别让娘和你爹一直担心。”
“知道了,我到地方后第一时间就是给您写信,绝不耽搁一点时间。”宁小川咧嘴一笑。
宁老夫人轻轻刮了刮宁小川的鼻尖,“又贫嘴。”
到了出发这天,关耘儿起了个大早,来到宁小川院门前,将自己给宁小川买的肉干,油饼什么的一股脑全塞给了宁小川,一边塞一边急匆匆的说道,“小延子,这是二姐一大早让人去东市给你买的油饼,第一锅刚出的,知道你爱吃这个,还有这些肉干,都带着。”
“二姐,你这买的也太多了吧,我这也吃不完啊……”宁小川苦笑道。
关耘儿白了一眼宁小川,“东西都买了,你还让我退回去啊,拿着。”
“我就说不让您和爹娘知道,你看,这你们一知道我这就没法出门了。”宁小川无奈的说道,嘴上说是如此,但还是让聂红衣把东西全接了下来。
看到宁小川把东西收下后,关耘儿会心一笑,双手环胸说道,“别说,小延子穿着官服还挺俊的,等到了定州,不得迷死那些小姑娘。”
“二姐,你又拿我开玩笑。。”
“我夸夸自家弟弟还不行啊,真是的。”
宁小川轻轻一笑,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关耘儿,“二姐,谢谢你。”
关耘儿先是一愣,随后拍着宁小川后背说道,“臭小子,自家人说这些干什么,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有一天宁枫和宁小川喝酒,借着酒气,宁小川告诉宁枫,如果有一天让他在宁枫和关耘儿中选一个的话,无论对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没有理由。
宁枫听完后,抬头一笑,淡然说道,那你放心,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