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袭正文卷第190章:垂死容治策马而出,很快就吸引了大批人的动静,他也不傻,先将追杀的刺客引向官兵一处,自己则是趁乱朝着南门而去。
天空不知何时下了雨。
因为容治吸引了大部分的人,李盛袭的人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她很快就来到了南城门。
李盛袭将长剑抽出,而后又将烟花放出。
盈笑不可置信,李盛袭放开烟花,岂不是召来四方内卫,她想要做什么。纵然要离开,也不必如此麻烦。
李盛袭说完,就带人上了城门。
李盛袭只带了数十人,但是这数十人否是内卫倒地精锐,留守在城门上的将士虽然收到了动静警惕了起来。但是到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李盛袭。
哪怕重伤在身,她依旧是李盛袭,长剑如风,刀光剑影之间就是无数的人头落地。她忍着身上的疼痛,身子轻巧灵便,乘人不备,很快就解决了不少的弓箭手。至于剩下的人,更是不再话下。
她粘在城墙之上刚要下去,就看到前方有人纵马而来,他骑乘马上,身形却摇摇欲坠,身上似乎还中了几箭。
而在他的身后,是乌压压一片的人,铁蹄如雷。
夜色漆然,纵然天将拂晓,但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扶光未升,李盛袭看不清那人,但是她心中几乎是已经有了答案。
李盛袭抬手,她转身看着身后的盈笑:
盈笑阻拦。
李盛袭推开盈笑。
盈笑嘶声,这一声殿下,是为了提醒李盛袭的身份。
李盛袭却浑然未闻,她的确是殿下,但她更是人,既然是人,就不能坐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身死于身前,而不带任何作为。
容治不知道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只见控制密箭如雨,他神色一凛。身下的马早已受伤,奔到此处已是大限。
他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他夹紧马腹,勒紧缰绳,朝着城门飞奔而去,仿佛要用尽毕生气力。
他要开城门,只有开了城门,左新才能出去,十三娘才能出去。
他可以死,他们必须出去。
马匹奔波在泥地中,每跑一步,都带起一片血水。身后的人仿佛被雨箭牵制住,给了容治短暂的喘息之机。但是连夜的追杀,满身的重伤,他早已是精疲力尽。
临近城门,身下的马却仿佛失了气力,马蹄一曲,他整个人坠马而下,重重的滚落在地,滚入一旁大人草丛之中。
他只觉得混天黑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他想要抬起手,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远方兵戈相接,似有厮杀之声。
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明白,只是拼命的想要抬起头,但是无论如何的挣扎,最后迎接他的就是再次跌落泥水之中。
到了后面,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气力。只能躺在泥水中,精疲力竭,再也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还在勉强的睁啊闭着,睁开也好,闭着也罢,所见不过都是黑暗。
他只觉得五感尽失,再也接收不到外界任何的讯息,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他先是愤怒,后是不甘,但是到了最后,他只剩下了无力。
雨水混着泥水打在他的身上,他却已经麻木。
他迷迷糊糊的倒在地上,他不知古往今来如他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会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终究做不成圣人。因为他后悔了。不是后悔今日所为,也不是后悔往日所为。而是后悔往日愚心。
值得
吗?
值得吗?
容治一遍一遍的问,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旁人。
袁景值得吗?明明遭受北齐迫害,却依旧一心为国,自己报效不了,便将他教的允文允武,指望他鞠躬尽瘁。
顾凌虚值得吗?朝廷害死了他的父亲,他却依旧替朝廷镇守边关,哪怕西昌已成弃子,他依旧愿以血肉化为北齐一壁。
太傅值得吗?支撑国朝数十年,明明有一腔抱负,却只能陷于党争倾轧之中。
天下无数献身于北齐的志士值得吗?
他自己值得吗?
今夜死后,他依旧是宦官鹰犬。百年之后,史笔丹青,谁记得他曾是六元及第,前途无量的状元郎。
从前他觉得,只要能匡扶北齐,重现盛世,牺牲一个容治算的了什么。
可是这个朝廷已经烂掉了根,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就为这么一个从根里烂开来的朝廷,当真值得吗?
口中喑哑无声,胸腔中却在一遍一遍的询问。
值得吗?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答案。
当权者穷奢极欲,昏聩无知。掌政者争权夺利,置民于罔。忠臣良将或蒙冤而死,或求生而反。百姓饥寒交迫,麻木绝望。野外尸横累累,道中饿殍遍地。
其实账本送过去又有什么用呢?朝廷能做什么呢?诛灭周氏又有什么用呢?周氏倒去,北齐就能好吗?有这样的一个朝廷在,就算能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谓好,不过是北齐朝廷的欢呼,浑浑噩噩不得出大人,终究是百姓。
他最终没能救下这片土地。也没能救下他自己。
不同于雨水的温润从眼眶中滚出,眼前一片雾蒙,阴沉的天色在这片雾蒙之下显得越发肮脏诡谲。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起身,想要逃离着满是泥水的沟渠。
他此生不如太傅,没办法在为了这个脏透烂透的朝廷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他抬起手,想要抓住身侧的断剑,仿佛只要抓住了,他就能够起身,就能够逃离这脏天乱地。
可他再无气力,起身不过一瞬,便又要重落泥沟,意识渐迷,血泪与雨水交流在泥点中,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女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将垂的双手被人用力握住。他眼神迷离,看不清天地,也没了意识。
口中最后一句话,唯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