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又来了客人,二人只好暂停了闲谈。“这位娘子,帮我拿些伤药。”来的是个熟人——正是刚从神策军大营里面出来的詹歧睿。在神策军那里住了一个晚上,虽说神策军顾念他的出身,没敢给他用什么刑,但是想要全须全尾的出来还是很难的。毕竟他视宦官为死敌,宦官又怎么可能给他好果子吃,多少还会吃点苦头,毕竟神策军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身上多少受了点皮外伤。如今天子与孟公为他作证,神策军自然也就放他出来了。只是他在牢里闭塞视听,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了。容治看着詹歧睿,詹歧睿自然也注意到了容治。詹歧睿眼中不由得染起一抹怒色。容治却还不在意,他端得雅正,微微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笑的得意,“神策军的人当真不懂事,竟让詹郎受了如此皮肉之苦,一点都不曾顾及詹郎的身份吗?好歹是郡主之孙,皇族血脉。”詹歧睿看着容治小人得志的样子,当下恨不得啐他一脸。李盛袭挑了挑眉,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容治,并不想是这般张扬跋扈之辈。她背过身去抓药,装作没看着这边,但是却时时刻刻注意着。“不劳容御史关心,小伤罢了。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詹某不敢与圣人比肩,却也愿意效仿一二,以瞻圣人风采。艰难困苦无折我意,荣华富贵不动我心。如此,方为立身之道。至于奸邪鬼祟,早晚自取灭亡。”詹歧睿意有所指。容治不在意他话语中带的刺,他笑意不改,继续说道:“詹郎立身之道,的确令人敬服。不过此事,容某还是要关心几分的……”詹歧睿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容治稍加停顿,便说出了与他如玉风姿丝毫不符的话:“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上已然下令,由容某负责处理此事,哦,对了,蒙圣上信任,授予容某临机专断之权。詹郎君虽然无辜,却也殃及其中,于情于理,容某,都该多问两句。”“你来负责?三司呢?太傅呢?吴王殿下呢?”詹歧睿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然失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世家礼节,他莽撞而又无礼,看向容治之时,满是不可置信。不过容治或许是因为春风得意的缘故,并没有计较詹歧睿小小的失礼之处,他点了点头,语气虽然平和,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极尽的炫耀与得意。“容某不才,在此之前也发现了有人暗自售卖考题,只不过一直在追查。圣上得知之后,便将此事交由容某负责。本次科考有不少副考官都出自三司,他们自然不便插手此事。副考官尚且如此,何况是主考官。再说了,太傅可是除了圣上之外唯一一个知晓考题之人。至于吴王殿下嘛……自然是因为詹郎了,你作为吴王的子侄参加科举,又牵扯到了泄题一事,吴王又怎好参与其中呢?再说了,副考官的人选,不也有吴王的参与吗?”容治话说的不紧不慢,看似是解决詹歧睿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实则句句诛心。他似乎仍嫌不够,继续说道:“太傅为了自证坦荡,已然暂卸官职了。”詹歧睿不可置信的看着容治,眼前人是那么的耀武扬威,是那么的洋洋得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百般付出终成泡影。最终依旧是宦官取得了胜利。而自己和太傅,败得一败涂地。甚至因为自己的原因,唯一一个稍微掣肘管知的人——吴王,也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去了在这一次的对抗中的话语权。他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一拳就往容治的脸上招呼过去,容治一时不察,硬生生受了一拳,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詹歧睿虽然打不赢容治,但是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尽全力的一拳,可不轻。转过身来的李盛袭见此一惊,她连忙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来,“这位郎君……”容治有些惊讶,却见那人还要来一拳,李盛袭赶忙拦住,她看着詹歧睿,“这位郎君,你可要三思啊,容御史可是朝廷命官,打不得的。”不说詹歧睿根本打不过容治,就算是他打得过,那又怎么样?打不打得过都是他吃亏。“这位娘子,请你让开,詹某今日便是豁出去了,也要诛此恶贼。”詹歧睿说完就绕过了李盛袭,又要望容治身上招呼。李盛袭咬了咬牙,挡在了容治跟前。“这位娘子……”“妾不管郎君与容御史有何旧怨,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妾身小本经营,经不得如此摧残。还有郎君,方才听容御史说,郎君刚从天牢出来。难道还不知道要珍重自身吗?”詹歧睿面容一滞,他的目光越过李盛袭看着容治,这人心机深沉,怎么会发这样的狂悖之言,容治方才那么说,分明是要激怒自己。如今容治大权独揽,自己若是打了他,指不定又要牵扯进来多少人。毕竟,自己代表的不只有自己,自己的身后,还有太傅与吴王。自己若是真的和他打了一架,自己被革了功名是小,牵连吴王殿下是大,他们如今的处境已经很不容乐观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懊恼了起来,他从来稳重,不曾想还是受了这激将之法。险些又惹了大麻烦。容治,果真是蝇营狗苟,心思阴险之辈。悬在空中的手最终没有落在容治脸上,而是朝一旁的桌子上挥去,几个茶杯闻声而倒,落地生花。他恨恨的瞪着容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天理昭昭,世道轮回,容御史,你好自为之!”詹歧睿说完,就拿了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当是赔偿,而后便离去,他走的匆忙,甚至连药都不曾拿去。李盛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