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申一愣，继而眼睛大亮，松开他祖父的胳膊就快速迎上去，热情的道：“原来是郭先生，学生汝南赵申，单字神。”<br/><br/> 他一脸孺慕的望着郭璞，殷勤的请他进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还有两位长辈，又笑容满面的回身去扶赵淞，招呼赵瑚，“七叔祖，您不是说庄子里养了好几只羊吗？何不现在就宰杀招待贵客？”<br/><br/> 赵瑚：……<br/><br/> 赵淞暗暗瞪了赵申一眼，低声问道：“你哪来的字？”<br/><br/> 赵申小声道：“我给自己取的，阿父也知道的，祖父，客人在呢，我们回头再说。”<br/><br/> 赵淞气闷不已，感觉病又加重了两分，但他是好面子的人，这会儿有这么多外人在，只能将怒火暂时按下，推开赵申的手，自己进去。<br/><br/> 因为赵申自取字的事，赵淞难得对这个孙子生气。<br/><br/> 赵瑚的别院里立即站满了人，扫一眼他们堆砌在身上的破烂衣裳，再看一眼他们乱糟糟的头发，他呼出一口气，挥手道：“把他们分到各个屋里去。”<br/><br/> 眼不见为净，顺便避避寒风，人在屋里屋外的感受区别还是挺大的。<br/><br/> 蒯邑作为他们的领头人，自然是忙着去安顿他们。<br/><br/> 赵瑚给了他们一点粮食，蒯邑自然不好麻烦别院里的厨子，看得出来，这别院里的人也不多，而赵家来的护卫都在赵淞几人身边打转，他便要带人自己生火煮粥。<br/><br/> 忙碌之下就照顾不到郭璞，不过郭璞也不用他照顾就是了。<br/><br/> 赵申代替他热情接待了郭璞，才坐下就让厨房上热汤，点心。<br/><br/> 郭璞显然是路上受寒了，一碗用姜炖出来的羊汤下肚，腹部便升起一股暖意，慢慢散于四肢，他的后脖子微微出汗，手心和脚心慢慢回暖。<br/><br/> 郭璞这才感觉活过来。<br/><br/> 因为这美妙的体验，且坐在对面的赵淞和赵瑚一看就是对他平静得很，不像那种狂热追着他的爱好者（赵申），也不像那种求他算命数的谄媚之徒，于是他愿意对他们多说一点儿。<br/><br/>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瑚，再去看赵淞，越看心中越疑，脸上带着的笑容也慢慢浅澹，想到前两天于暗夜中看到的天象，他忍不住扭头问赵申：“洛阳这三日中有什么大新闻吗？”<br/><br/> “大新闻？”赵申道：“赵傅两家联姻？不过这门亲事是五年前定下的，也不算大新闻了吧？”<br/><br/> 郭璞：“是国事。”<br/><br/> 赵申笑：“难道这不算国事吗？不过除了这件，成国归顺，已正式交替国书？”<br/><br/> 郭璞微讶，他一直逃命中，并不知道赵含章打完匈奴和石勒，还把蜀地给弄归服了。<br/><br/> 想到江南的琅琊王，郭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br/><br/> 赵淞祖孙三人一脸莫名的看着他。<br/><br/> 郭璞伸出食指拭去眼泪，和三人道：“恭喜三位了，你们赵氏将出人皇。”<br/><br/> 赵申张大了嘴巴，赵淞吓得手中的碗跌落，砸在桌子上滚了两下后落到地摊上，碗，毫无损伤。<br/><br/> 赵瑚则是狂喜，先是扭头想要和赵淞分享这个喜悦的心情，见他脸色不对，便丢下他热切的看着郭璞道：“果真？”<br/><br/> 郭璞却没搭理赵瑚，而是看着面无血色的赵淞道：“赵公为何只能看到一间祠堂，而看不到这茫茫大地上的众生呢？”<br/><br/> 郭璞起身走到门边，大袖一挥，指着院子里正句偻着背忙碌的灾民问，“他们的性命，这天下的安定，以及你赵氏数千族人的荣辱生死都不及你心中的忠义重要吗？”<br/><br/> 赵淞嘴唇微抖，脸色渐渐铁青，“你，你……”<br/><br/> 郭璞似笑非笑的回望他，“我逃出江南前，琅琊王曾派人拘捕我，问我，他大事可成？”<br/><br/> “赵公，你我皆知，这天下回到晋室手中会如何，在赵含章手里又会如何，”郭璞冲门外抬了抬下巴道：“赵含章给他们的生机，会在王朝落回晋室手中时慢慢腐败，即便她曾救过这个世界，让它变好了一点，不挪动地方，依旧会腐烂，不过是速度慢了一些，多活那么几年罢了。”<br/><br/> “阴曹地府可不止有你赵氏先祖，也有枉死的天下万民，到那时，先不论赵公对不对得起赵氏先祖，你，对得起这万民吗？！”<br/><br/> 这一声厉问让他如坐钟鼓之中，让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设身一思，心口一痛，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大口黑血。<br/><br/> 这下换赵瑚吓了一跳，“你，你气死我五哥了！”<br/><br/> 赵申虽一脸凝重，眼中却不由带上些期望，连忙上前扶住赵淞，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然后抓住他的手摸脉，片刻后松了一口气，对急得团团转，正大声叫大夫的赵瑚道：“七叔祖，祖父这是好转了。”<br/><br/> “你追神仙追得脑子坏掉了，吐这么大一口血……”他低头看到赵淞的脸色由青白转向正常，甚至比出城时还要好一些，最要紧的是，一直紧蹙的眉头也散开了，不由一愣，“还真是好转了？”<br/><br/> 赵申喜滋滋，“我出门前算的那卦果然没错，此次出行果然大吉。”<br/><br/> 不仅遇到了他的偶像，还治好了祖父的心病。<br/><br/> 赵瑚还是叫来了大夫，随行带着的，毕竟赵淞是病人，不带大夫，他岂敢把人带出城？<br/><br/> 大夫摸了赵淞的脉，也觉得好，这是想通了，情志之郁消解，他亦高兴起来，“我给五太爷开一副方子，吃上两天就好了，不想吃也可以，可用茯苓和当归做汤，吃些肉汤也是好的。”<br/><br/> 开完方子好奇的问：“不知太爷这口淤血是怎么吐出来的？”<br/><br/> 他觉得这个很关键，等他学习了，回头再遇到这样的病症可以如法炮制。<br/><br/> 赵淞和赵申一时没能言语，正要找借口打发走他，就听赵瑚道：“气的，你就骂人，什么狠骂什么，把他骂吐血人就好了。”<br/><br/> 大夫：……领悟倒是领悟了，但他不敢，他怕被病人家属殴打。<br/><br/> 万一操作不当，没把人气好，倒把人气死了怎么办？<br/><br/> 大夫连忙起身，拱手道：“小的先下去抓药熬药了。”<br/><br/> 这个方法就先算了。<br/><br/> 见赵淞好转，屋里又没了外人，赵瑚的心就跟爪子挠人般难耐，凑到郭璞身边问道：“郭先生，你刚说我赵氏将出人皇，这是真的假的？”<br/><br/> 说到“人皇”二字时，赵瑚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屋里的赵申和赵淞都听到了，一起抬头看去。<br/><br/> 郭璞一脸冷澹，“郭某从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