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阻止的事情,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不说话。
赵祯:“是你们母亲叫你们来的吧?”
傅九衢承认,“是。”
赵祯盯住他的目光里有短暂的无奈,幽幽一叹,“你心里怎么想,可会埋怨朕?”
傅九衢道:“这圣旨来得这么迟,便不怨了。”
“哦?”赵祯笑问:“此言何解?”
傅九衢平静地看着他,“官家迟迟不肯下旨,想来一直在为外甥争取留京。力压朝臣并非易事,拖到如今才下旨,官家心中的纠结不比微臣少,微臣怎会不识好歹,不懂感恩,反生埋怨?”
辛夷赶紧低下头,做老实状。
不然,听到他说如此道貌岸然的话,是会崩情绪的。
毕竟私底下,他可是一口一个赵祯的叫。
赵祯果然大受感动,唏嘘一声才道:“你此番去了扬州,给朕争点气,做出一番建树上,再待上一年半载,最多三年五载,朕就将你调任回京……”
“是。”
赵祯看他乖顺,轻捋长须,语重心长地道:
“扬州乃淮南首府,渊源深厚。我朝三任宰辅,都曾贬任扬州……或宰辅折冲处,或贬官擢升地,或是仕途进身之所,各有不同。至于你将来有什么际遇,全看你的造化了。记住,朕不是让你去养老的!”
傅九衢猛地抬头:“微臣还不老吧?”
赵祯:……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要不是年后外甥就要离京,赵祯铁定要敲碎他的脑袋,可眼下,他难免生出几分舔犊之情,再看辛夷都变得和颜悦色了。
“你好好照顾郡王。”他看着辛夷,微微锁眉,带了几分警告,“去了扬州就规矩一点,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影响郡王前途。夫妻本为一体,只有郡王好了,你才有好日子过,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
辛夷无不应是。
“去吧。”赵祯朝她摆了摆手,单独留下傅九衢说话。
辛夷去外间等待,李福笑吟吟地上前伺候。
坐了约莫有一刻钟,傅九衢才从房里出来。
两个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不说话,一直到出了宫,上了回府的马车,辛夷这才问他。
“官家和你说什么了?”
傅九衢忽然闭嘴,怪怪地看她。
辛夷歪头:“不能说?”
傅九衢:“想知道啊,你求我?带点诚意那种。”
辛夷看他一眼,侧过身去撩帘子看街景,一眼都懒得再看他。
傅九衢笑了起来,摆开长手长脚坐在车厢里,大言不惭地道:“男人间的对话,无非女人。官家交代我,小心看好你这个狐狸精,不要一世英明,坏在一个色字头上……”
辛夷侧目望了望他,靠在车厢上,只当没有听见。
其实,猜也能猜得出来,他们甥舅私底下无非是交代一些为官的门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扬州官场自有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京官过去未必好坐稳位置……而这些,在皇帝看来都是不适合女子听的。
只不过,辛夷觉得自己懂的未必比他们少。
“官家说,三任宰辅曾外放扬州,是要告诉你什么呢?”
傅九衢道:“当年宋庠状元及第,连中三元,因反而庆历新政而罢知扬州,后来新政失败重新入朝,这才正式拜相……你说,他想告诉我什么?”
辛夷纳闷:“什么?”
“你想想?”
“不知道。”
看她严肃的模样,傅九衢笑出声来,“你似乎忘了,我也是状元及第。”
辛夷眉头微皱,狐疑地看着他那张傲骄的俊脸,“那不是我九哥吗?与你何干?”
傅九衢:……
要是人会被人气死,他坟头的草想必已经三尺高了。
他大袖一挥,不待辛夷准备就突然将人拽了过来。
辛夷脑子一晕,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脑子里天旋地转般整个人倒在他的怀里,想要直起身,却发现腿脚发软,一阵晕眩……
“怎么了?”傅九衢察觉她情绪不对,紧张地问。
辛夷凉凉地盯住他,“放开我。”
她神色尖锐,像一头张牙舞爪的小兽,仿佛要吃人。
傅九衢悻悻地放开她,冷冷道:“你以为我爱碰你啊?不是看你脸色不好,扶你一把。”
那叫扶一把吗?
辛夷抚了抚冰冷的脸颊,迟疑一下也觉得胃里不舒服,好像有积食在往上涌,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想必脸色是不太好。
“可能是早上吃多了。”
傅九衢慢悠悠扫她一眼,心有疑惑,却没有多说。
“回头让周道子看看。”
辛夷:“我自己就是大夫,要找谁看?”
··
从圣旨下来开始,长公主府都在为前往扬州做准备。
于是这个原来漫长的冬季,日子似乎过得更快了。
要出远门,发现要办的事情很多。
一是生意上的交接。
接到诏令后,辛夷便安排了张家大哥和良人先下扬州去打点。她计划在扬州开一个药坊分号,前期租赁店面、住房等等都需要时间准备,另外傅九衢那个实验室和辛夷的药研所需要的设备,也要由京中的匠人来打造。
两个人要准备的东西都很多,且不便假手于人。
二是人情上的往来。
自从诏令下来,来长公主府里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有一些是诚心来安慰,当然也有一些是来看笑话的。
只不过,从长公主到府里下人,一个个欢天喜地好像是得了天恩,俨然是贬官贬得最开心的一家人了。
其他人自有长公主接待,可是曹漪兰和高淼这些关系亲厚的,就得辛夷自己出面。
高淼与她约好,年后两家人一起出京,他和赵宗实顺路去扬州小住几日,再去岳州。
旅途有伴,辛夷自然欣喜不已。为此高淼三不五时过来帮她打点行装,告诉她一些自己的经验。曹漪兰就像个小跟班,挺着个大肚子亦步亦随,满嘴都是怨气,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儿,恨不能与她们一同出京……
这些日子,几个姑娘常集在一起,围炉夜话,汴河泛舟,插花点茶,抚琴看戏,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个月,辛夷在忙忙碌碌中,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月事没来……
一直到除岁那天,宫中赐宴,她再一次胸闷呕吐,差点晕倒在席上,被傅九衢强行抱走,紧急叫来周道子。
“喜脉?”周道子不敢确信地换了左手换右手,换了右手换左手,再三把脉终于相信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是他医术不行还是郡王某方面的能力超群,周道子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回想郡王妃那天因为不能受孕而对着他怒吼痛哭的样子,老先生甚觉欣慰,也差一点喜极而泣。
“恭喜郡王,郡王妃这是有喜了啊……”
周道子:老夫这避子汤,还真是有点调皮呢,怎么就没避住呢。
傅九衢:不必自责。怪只怪本王穿透力太强……
辛夷:闭嘴,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傅九衢:我错了,是小十一土壤好,容易出收成……
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