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江湖人虽多,但只有西门吹雪一人给予了李忘尘青铜令牌一枚,二十点属性——和李寻欢、楚留香是一个水平。
看来连江湖令系统也承认,西门吹雪是真·主角位格,甚至比陆小凤点数更多。
人一多就自然而然形成了江湖,江湖上就会自然而然形成派系,派系就自然而然需要领头人。这种自然而然似乎根植于人的本性之上,很少有人能够躲过。
即使在相隔一日就要大战的空档里,已被江湖人士占领的丁家集上,还是出现了这样一个过程。
“万事无主,犹人无头,诸位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实在没有一个可以小看的,但要面对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威胁,仍需如五指握拳一般,汇聚一切力量,方有度过的可能。依左某的意思,须得有个领头人布置诸位才好。”
这是由左冷禅发起的,之后又有令狐冲、段天涯、冲虚道长、吕凤仙、帅一帆、解风等人加入其中,甚至连楚留香到了最后,也不得不苦笑着成为这伙人的一员。
当然,李莫愁是一开始就起哄的人之一,她万分地想要成为所谓的“盟主”。
这事儿一谈就是一下午。
一时天光黯淡,行将入夜,繁星簇拥着孤月,星月的光融汇起来才能和大地上亮如白昼的灯火光匹敌。
丁家集在一日之间已被搬空了数千位居民,街头巷尾比比往日安静了十倍百倍,但最大的那间宅子到这时还是热闹无比的,气氛如同燃烧着的火盆般旺盛,并且还时不时多加了一把油。
李忘尘和西门吹雪是少数不掺和这件事情的两员。
他们冷眼看着众人争执,默然不语,忽然目光相对,同时心领神会站了起来,相伴离开了这间宅子。
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们都落入了陷阱。”
西门吹雪忽然轻声道,“这里面不乏出家人、好人、君子、智者,但有些东西一旦沾染,就会成为摆脱不了的梦魇,渐渐将你整个人给改变。”
和这位未来的剑神相处虽不久,但李忘尘竟莫名不厌恶他这番教导的语气。
或许是因为西门吹雪就算常常居高临下,但他的语气却无比诚挚,乃是以心交心的人。其实一个人想要表达自己的看法,自然而然就会有教导的语气,西门吹雪只是省略了太多客套试探的过程罢了。
这种语气令人厌恶是因为往往有装逼的语气,但西门吹雪并无那般俗气的想法,就算听起来像是在“教人做事”,其实也不会如何令人厌恶。
李忘尘疑惑道,“你是说冲虚道长、令狐冲、段天涯,还有楚香帅是吗?但我看来,他们虽然争执所谓的盟主位置,实则也是看出来了左冷禅此次前来的居心,不能让他掌权,这是义举,实在不会是谁人的陷阱。”
西门吹雪道,“我说的陷阱和人无关。”
李忘尘沉思片刻,谦虚请教道,“何解?”
西门吹雪道,“是‘习惯’的力量,也是‘妥协’的力量。他们本心不愿当所谓盟主,甚至不愿意这联盟成立,现在却不得不去当了,这就是他们的‘妥协’,也是他们的‘失败’。他们已经败在了一场战斗中,这场战斗的敌人当然不是左冷禅,而是‘世俗’。这一次是败,下一次就是死,他们走出了这一步,已经进入了死地。”
李忘尘沉声道,“但我听说,世上有太多太多的武功高绝之辈,都是深陷权谋之人。在这其中,甚至有很多人的武功比你更高。”
西门吹雪平静道,“这些人本心就是权谋,心行合一,乃是活人。”
李忘尘有些明白了,“但令狐老哥楚香帅的本心不是权谋,所以他们此举就是违背了本心,是吗?”
西门吹雪点头道,“没错,在世修行,如逆水行舟。你将的目标是行三十丈,最终只能行二十丈,你的目标是二十丈,便只有十丈,你想要停驻不动,就一定会退步——而退步的结果就是死!”
说到这里,一瞪李忘尘,“你想死吗?”
“当然不想。”李忘尘给吓得下意识回答,然后又轻巧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几句,只觉得大有收获,和自己选择来救江枫的举动,其实内核一致。
也许此次自己不过来救江枫,就将陷入西门吹雪所说的“陷阱”中去,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当然,这只是西门吹雪的看法而已,或许在某个阶段能有作用,却绝非万事通用的定律——这世上毕竟还有张无忌、虚竹、段誉这样糊里糊涂的高手。
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亦能看出西门吹雪自己的性格和道路,可供自己参考。
李忘尘侧头看去,能瞧见西门吹雪完美的侧脸轮廓,坚定的双眸,每一步踏出去的距离都如同丈量般相差无几,步伐轻而稳,就好像随时随地全身都紧绷着。
他的身体似乎潜藏着一种力量,那力量神圣而庄严,不容亵渎,来自于生命本身最为至美崇高的凝聚,如同一个信徒对神的信仰。
但现在这力量尚未复苏,于是李忘尘的目光转移到了西门吹雪腰间的长剑上,心中隐隐几分期待。
当他拔剑的时候,他体内的力量是否会爆发?
他所信仰的那个神,是否根本不是世界上任何一门宗教中的神祇,而只不过是拔剑的自己?
——未拔剑的自己是信徒。
——拔剑的自己是神祇。
——自己信仰自己。
李忘尘似乎发现了西门吹雪的剑道根基所在。
想到这里,李忘尘忽然反应了过来,面带恶意笑容,怀着挑刺的心情问,“可我的本心也并非做如你一般啊,那你早上为何那般对我?”
西门吹雪嗯了一声,很稀松平常道,“所以我早上错了,我后来仔细思量了一下,我所践行的道路,本来并不适合你。只是我终究也是人,人总是想要把每个人变得和自己一样的,不是吗?”
李忘尘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回头,“怎么不走了?”
李忘尘苦笑着跟上来,两人继续走下去,“无他,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认错,令我大为吃惊。”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这话却令我生气。”
李忘尘道,“我知道,世人都将你看作不是人一般,其实你也是人,你需要朋友也需要爱人,你当然也会犯错,你甚至很享受自己犯错的样子,是不是?”
西门吹雪道,“没错,所以我喜欢陆小凤,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人’的东西,他相当于我的师长,如果没有他,我一定会痛苦万分。比如今早,我一定会因你偷袭而杀了你,但我其实本心不愿杀你,我杀了你便会伤心,我伤了心就会影响自己的剑法进境,是陆小凤救了你,也是他救了我。”
他不快不慢地诉说着并不存在的心路历程,仿佛笃定地认知其发生过一般,并能以完全客观的态度将自己的行为精准剖析,冷静得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李忘尘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头皮发麻,他知道西门吹雪并未说谎,苦笑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是陆小凤的守护神,可直到听了你这番话,才知晓他竟教会了你怎样成人。”
西门吹雪道,“只因除了练剑之外,我实在没有一技之长。”
走了两步,忽然犹豫了一下,“倒也不一定。”
李忘尘道,“哦?”
西门吹雪道,“我会做糕饼,你想吃吗?”
李忘尘瞪大了眼睛,大叫道,“吃!当然吃!”
……
糕饼需要面粉,鸡蛋,糖,还有花瓣。
当然还要擀面杖,厨房,灶台等等,但这些都很好找。
整座丁家集现在都是这伙群侠的。
西门吹雪做的糕饼其实并不算什么奇门手艺,也并不算特别好吃,但是李忘尘却吃得很开心。
因为他认为,这是西门吹雪把自己当朋友了。
穿越以来,李忘尘已经有了很多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个。一想到这儿,他就有种莫名的高兴,因为这世上实在没有什么比多个朋友更美好的了。
夜更深了,李忘尘和西门吹雪谈了两句,西门吹雪仍要继续做糕饼,这是一种能令他平静下来的法子——即使是西门吹雪,也要在邀月怜星面前,展现出和平日不一样的状态。
显然,西门吹雪也紧张了。
同时他也享受这样的紧张,因为这是让他觉得自己更像人的一面。
每个人都有缓解紧张的方法,李忘尘则离开了西门吹雪,继续走在街头,准备清理一下思维。
夜更深了。
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适时前方有人影一闪,轻功之高,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李忘尘猛一提气,连忙追了上去,万幸此刻他内功小有成就,已不用如往常般无法收敛。只需要足尖轻轻一点,立刻身如薄柳般前往彼处。
他只追了三个呼吸,就立刻意识到那人是在刻意引自己前往某处,但仍然继续追了下去,因为他直觉那人并无恶意。
最终李忘尘左拐右拐,竟来到了某个黑暗中的房间,这里面是空无一人的。
斯人已去。
李忘尘踏入房间,四处观察起来。
房间内中央有件木桌子,木桌子上放着一瓶水,水瓶下则垫着一张纸条。
嚓。
李忘尘点燃烛火,微光闪烁照耀,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
“欲杀邀月怜星,非此‘天一神水’不可。”
天一神水!
李忘尘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水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一神水?
天一神水,又称之为重水,乃是神水宫水母阴姬练就的奇水,据说只是一滴就有三百桶水重。
但真有那般重的话,这一瓶起码十万桶水,几万吨重量,这木桌子如何承载得下?
李忘尘全神贯注伸手去拿,其实以他现在的臂力和真气,结合起来也拿不动几万吨的东西,只想着能不能挪移一下。
结果却大出意料,竟然轻而易举地拿在手中。李忘尘挑了挑眉,轻轻一摇晃,瓶子里的水起伏波动作响,取下瓶塞探头一看,粼粼波光烛火下光影跳跃,根本未见得丝毫惊人的重量。
这是在开玩笑?谁这么无聊?
“还是说……”李忘尘心念一动,忽然朝着其中注入了一丝内力真气。
砰一声,他立刻脸色一变,撒手弃去,只因掌中的瓶子在顷刻间宛若成了一座山般,巨大的重量连带着李忘尘的手掌一下子朝着地面狠狠砸落下去,李忘尘纵有神力在身,却怎么也止不住那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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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忘尘这一撒手,真气内力一去,瓶子那种势若万钧的重量感忽然一去,只剩下极快的去势惯性,猛地砸向地面。
“嘿,原来如此!”
李忘尘忽然伸手,顺手一捞,险险将瓶子抄在手中,双目发光,“我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是用来下毒的,若真是一滴当得了三百桶水,怎能加在菜中?一定是平时与普通水没有差别,一旦入了人体,感应到真气内力,立刻发力膨胀,产生巨大的质量——他妈的,这是什么原理?”
算了,武侠的事儿,抛开现实不谈!
李忘尘摇摇头,将天一神水塞进怀里,知道这可能是此战中比小李飞刀、西门吹雪、寒玉玉佩更加重要的东西。
当然,这玩意儿的存在绝不能外传,左冷禅这样的枭雄知道了固然心生邪念,招惹麻烦,西门吹雪一旦知晓他要用卑鄙手段,只怕也忍不住多说两句。
除此之外,楚留香聪明无比,也一定能猜出送来这“天一神水”的是谁。
因为李忘尘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了。
据说世外三宫的神水宫主人“水母阴姬”,虽是女子之身,却是一位相貌奇古、气质阳刚、身材高大的女中豪杰,她外形奇特之余,长大后更是大违常理地喜好女色,乃是天下知名的女同性恋。
而那一日追杀江枫的石观音之所以在见到邀月怜星时退得极快,没有和大欢喜菩萨一般死去,正是因为她吃过水母阴姬的亏,所以才会对和水母阴姬齐名的邀月怜星如此恐惧。
——事实上,石观音这位喜好圈养美男的变态女人,极有可能被水母阴姬得到过。
石观音是何等骄傲不可一世的女人,要让她认输容易,但令她恐惧万分得一见稍有关系之人立即应激反应,却十分不简单。
唯有来自于尊严的打击,才会令她如此记忆犹新,却又因为实力的差距而无能为力。最终她逃离了神水宫,可是这段记忆一定是她一生的阴影。
而这瓶天一神水,不知道是石观音的儿子无花所得,还是石观音当年窃出。
但不管如何,李忘尘有八九成把握确定,刚才引自己前来的,正是石观音。
他走出了房间,心想:邀月怜星,这世上想杀你们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当李忘尘回到那间最大的宅子时,已知道了盟主的位置被楚留香所得。
楚留香接收着众人的恭喜,脸上却带着苦涩,看来他也深知西门吹雪所言,这盟主之位实在是他的负担,此一战不管成败,总会死人,一旦死人,这责任都要落在他身上,到时候他只怕再不能是潇洒自如的盗帅了。
但不管如何,楚留香还是承担了起来。
这或许是另一种修行吧。
一夜很快过去了。
次日正午,一辆马车驶入了丁家集,李忘尘也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江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