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偏殿倾圮以及贤王后嗣,像是两块巨石压得人透不过气。”张复叹惋着摇摇头,“贤王……可惜啊……”张天漠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当年贤王输给今上,出乎所有人意料。然而,并非毫无先兆。今上在濊貊之战中突然崭露头角,令得彼时还是太子的贤王对其非常倚重。也正是那时埋下祸患。但凡贤王能对今上怀有一丝戒备,也就不会错失皇位。成王败寇。造化弄人。张复深吸口气,话锋一转,“陆五姑娘聪慧过人,你与她一同办差,学到东西没有?”陆五聪慧过人……吗?他怎么没发现。张天漠用心思量片刻,“小陆道行高,胆子大。能吃也会吃。至于说学到什么……”想了想,继续说道:“她挺懂事的。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家养妖精被她教导的规规矩矩。”突然灵光一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指的是御下之术?”张复盯着神情认真的张天漠,忍不住笑了,“你啊,在军中待久了,把那点子本就不多的机灵劲儿磨没了。”他很机灵的,一点都不必小陆差。张天漠委屈的扁扁嘴,轻唤声,“祖父……”张复笑意更深,“多学学陆五姑娘说话。她啊……圆滑的很。”张天漠十分认同,“这倒是真的。我听阿琛说,小陆初回京城,神机司那些神机使不服她,再看看现在,孙神机使简直把她奉做神人。”“岂止孙神机使。”张复手捻胡须,“陛下对她已然有些许信赖。”是吗?张天漠弯起唇角,浅浅笑了。“不出意外的话,鬼庭十三宫那边须得陆五姑娘出手。”张复颦起眉头,“就怕陆五姑娘身子虚,用不了法术。现而今,神机司青黄不接,没有能镇住场面的……”未尽之意全部化作一声长叹。“她应该没事吧……”张天漠颇为忧虑,但还是希望陆珍能够恢复如常。……“她没事。”高傥一手托住油纸包,一手拈出块豆干放进嘴里,边嚼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她要是有事,肯定不会提出跟鬼庭涧硬碰。”眉梢轻挑,看向跪坐在马车门边上的年轻武德卫,“是吧,阿松?”阿松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弄的不知该怎样回答,愣怔片刻,应道:“您说的都对。”什么跟什么呀?高傥闷闷吐口浊气,放下油纸包,脊背靠在厢壁闭目养神。他已经很累了。要不然也不会乘车而不是骑马。旁的倒还不打紧,见过小陆之后,尤其疲累。就好像瞬间被人抽走所有力气似的。赶紧把她打发去鬼庭涧!省得留在京城给他添堵!高傥打定主意,一直板着的脸孔舒缓不少。阿松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慢慢放下。盼只盼阿克早点办完差事早点回来。以前不觉得,现在整日跟着大人才觉出阿克有多不容易。跑腿传话都好办,唯独接大人抛出来的问话能把人折磨死。就像刚才,他哪知道小陆有事没事?这不是刁难人嘛?阿松懊丧的耷拉着脑袋。或许他天生就不是做伴当的料。高傥迷迷瞪瞪,将睡未睡,耳边响起阿松小心翼翼的声音,“大人,到家了。”这么快吗?高傥嗯了声,缓缓张开眼睛。他是不是应该扶大人一把?阿松隐在袍袖下的手攥成拳又松开。大人是流血不流泪的真汉子。扶的话……大人会不会生气?阿克都是怎么做的?这边厢阿松思前想后,那边厢高傥急着下车,奈何阿松堵在门口。高傥很是无奈的说道:“到家了就该下车。你发什么愣?”他不是发愣,而是不知道手应该放哪里。阿松赶紧麻利的下了车,将马凳放好,向后退开两步躬身立在车旁。高傥探出头,望着从对面驶来的马车颦了颦眉。没看错的话,那是他们家的马车。且是高婉用惯的。高傥父母在家乡颐养天年。他又是个没媳妇的。高婉出门不用跟人报备,相比京城其他小娘子,高婉过的很是自在。但也不能太自在了。高傥唇角微坠。临走前他叮嘱高婉在家好生练刺绣,也不知绣成什么样了。待会儿得好生问一问。下了车,高傥没有马上进府,而是负手站在门前。高婉的车停稳,却迟迟没有人掀开车帘。高傥给阿松使个眼色。阿松张了张嘴巴,闪烁的目光似是在询问高傥到底有何吩咐。郁气堵在高傥胸口,不上不下,难受的要命。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高傥横阿松一眼,迈步上前撩起车帘,刚想唤高婉,抬眼瞅见车里两张惊惶的小脸,顿时气冲上脑。高婉和贴身婢女全做男装打扮。这……像什么样子?再粘两撇胡,活脱脱就是跟疯娘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高傥用手点指着高婉,想骂但是碍于尚未进到府中,会被邻居看笑话,便把要说的话咽回去,重重甩上帘子,吩咐车夫,“打开门,直接把车赶进去。”高傥背着手跟在马车后边。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孩子们究竟都在干什么?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高傥猛地发现他居然从未过问。每天上衙下衙已经很累了。还要时常离京办差,更是无暇他顾。就拿这次来说,他回到京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武德卫稍作休整便进宫面圣。胡乱吃口填饱肚子就又得忙公事。要打凉州,又要荡平鬼庭十三宫。凉王不省心再加上个贤王后嗣。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事儿。高傥叹息着摇摇头。没个当家主母就是不行。可他经常不在京城,万一不走运遇上个黑心肠的老娘们,磋磨孩子怎么办?霎时间,高傥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直到在书房坐定,高婉怯生生唤他“爹爹”,他才回过神来。高傥上上下下打量着高婉,冷哼道:“衣裳挺合身呐。腰间还佩着玉。不是头回这么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