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起眼皮恰好撞上陆珍质疑的神情,高傥清清喉咙,将话风又一转,“你再多用点心,好生当差,翻过年俸禄还能再涨点。到时候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由着性子,不受拘束。”她现在就是由着性子花钱。祖母和父亲动辄给她塞银票。要不就她那点俸禄,哪养得起妖精?陆珍随意点头应和。“长春宫偏殿……”高傥丢给陆珍一个“你懂我也懂,大家都懂,不必言明”的眼神,“这事儿你应对的还算得体。”仅仅是得体吗?陆珍脸上显露出些许沮丧,“我头回办这种差事,若是多经历几回,必定应对的更加得体。”闻言,高傥深吸口气。小陆存心的吧?长春宫要是再塌几次,怕是就亡国了。高傥捏捏眉心,话风再再转,“那个……陛下想要荡平鬼庭涧……”对此陆珍并不感到惊讶。今天去临川侯府做客时,她已经觉得侯府内外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紧张气氛。且前番元和帝得知贤王留有后嗣,便立刻宣召临川侯入宫商量对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必得对鬼庭十三宫下狠手。可是……鬼庭十三宫并非普通道观。“阿克和华小道人潜入鬼庭十三宫已经有些日子了。”高傥拿起茶壶给陆珍倒了杯茶,“那里头卧虎藏龙,据华小道人观察,就连扫地洗衣的大婶子都会法术。”陆珍缓缓颔首,“这没什么稀奇。我们桃仙谷比鬼庭十三宫还厉害。就连路边的草,园子里的花都是活的。大小妖精漫山遍野,要是您到了我们那儿,准保眼睛不够使……”高傥竖起手掌,无力的摆了摆,“好了,不要越扯越远。说回正事。”“我一直都在说正事啊?”陆珍抿了抿唇,小声抱怨,“大人,您怎么这样?”他哪样了?高傥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茶水有点冷,有心加热的,撩起眼皮瞥了瞥一脸无辜的陆珍,想想还是作罢。但凡小陆少说怪话气他,他就烧高香了。“你们桃仙谷最厉害,行了吧?”“旁人若是问,您就说是咱们桃仙谷。”陆珍弯唇笑笑,“您不用见外嘛,桃仙谷的名号在术士圈儿那可是响当当的。遇上胆子小的,光凭这仨字儿就能把人吓迷糊……”高傥垂眸盯着浮在水面的一片茶叶,心生悲凉之感。想他高傥好歹也是堂堂指挥使,怎么就被下属气得胸口疼而没有半点对策呢?认真思量片刻,在心里摇摇头。不是没有对策,实在是对手太过难缠。这就是他,换做别人,怕是会被小陆直接气死。高傥放下茶盏,轻巧桌面,“桃仙谷的事留着你以后慢慢说。”“那成。”陆珍莞尔一笑,“您什么时候想听只管言语。我给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说上一遍。”他就没有想听的时候!高傥随便嗯了声,“陛下的意思是将鬼庭十三宫交给神机司料理。毕竟那地方拼的是道术。虽说兵将勇猛,但是……”陆珍接道:“去了就是送死。”高傥唇角坠了坠,“不要如此直白。”“我小陆学不会拐弯抹角。”陆珍颇为无奈的摊摊手,“性格使然。我也没办法呀。”“行吧,你不用学那个。”高傥眉宇间浮露出一丝疲惫,刚才说到哪儿了?叫小陆三番五次打岔,他都快忘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交代。高傥往前回想片刻,“对了,说到交给神机司。”抬眼去看陆珍,“你觉着可不可行?神机司跟鬼庭十三宫硬碰的话,能不能碰的过?”“我要说碰不过,您是不是不愿听?”陆珍颦起眉头,长叹道:“神机司再死几个就没人了。”“依你之见,如何碰才能碰的过?”陆珍眉头舒展,眼睛弯弯,笑说道:“必须我去碰啊。”“你?”高傥啧了一声,“你……行吗?”大毛衣裳都裹身上了,这不明显虚着呢?可别没把鬼庭十三宫磕出个窟窿,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他喝了老陆的酒。吃人嘴短,喝人心虚。小陆真有个三长两短,老陆不会善罢甘休。倒不是他怕老陆,读书人的嘴巴比刀子还锋利,能够杀人于无形。高傥暗暗叹口气。可能他跟姓陆的相克吧。以后武德卫不能再招姓陆的新人!“大人,我行的。”陆珍眼眸亮亮,“再说了,不是还有神机使吗?让孙陈二位神机使打头阵,我殿后。”你可真敢说。高傥深深望一眼陆珍,“孙神机使和陈神机使给你当先锋?”陆珍重重点头,“您放心,他们能够胜任,实在不行,咱还有小黑。”高傥来不及细想,蹦出一句,“符纸不能领抚恤银子!”说罢,立刻回神。他坐下病了这是。陆珍目光哀戚,“大人,我刚把抚恤银子的事给忘了。”合着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傥故作镇定,冷着脸道:“我就是想提醒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小黑有什么不测,没得领抚恤银子。到时候你不要怪我不近人情。反正我把丑话说在前边了。”陆珍没精打采的应道:“我记住了。您不要总是提起这桩伤心事。”“你伤心个什么劲儿?”高傥乜她一眼,“你们陆府有喜事。”疯娘们到底是把陆老四弄到手了。高傥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来。他们俩挺般配。凑一堆儿好好过日子,没准儿还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念及此,翘起的唇角慢慢下坠。小陆怎么办?她是山里捡来,到时候人家不得嫌弃她碍眼?高傥盯着陆珍苍白的面容看了看,心一下子就软了,与其也跟着软和不少,“你把鬼庭十三宫的差事办妥,我给你请功。你趁机会往上升一升,以后不管是嫁人还是不嫁,起码有底气也有银子。不至于受旁人的闲气。”陆珍没明白高傥口中的“旁人”指的是谁,但也乖乖点头,“您说得对,我一定尽心尽力跟鬼庭十三宫碰出个高低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