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儿进宫去了。陛下给神机使们洗尘,就把她也给叫上了。”陆老太太没有遮掩自己的得意,“没有使人来府里传话,所以你没听说。”
大魏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能说没来府里传话就是宫里不看重陆五姑娘,恰恰就是这样看似随意却又透着点亲近劲儿的邀请才更耐人寻味。
小魏氏手里正捏着一颗含桃往嘴里送,闻言不由自主抬眼去看陆老太太。
陆五竟入了陛下的眼?若是陆五能当上神机生。日后可以帮衬夫君。这样的话……陆五是否陆玹亲生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小魏氏有些后悔前番没有留话缝儿。现在找补不是那么回事。
大魏氏思量片刻,心里更有底了。就连陛下都对陆五姑娘礼遇有加,想必是知道她有真本事。
待会儿她要拿出吃奶的劲儿求陆五姑娘。
大魏氏一边跟陆老太太闲话家常,一边暗自斟酌着说辞。
婢女笑吟吟的进来禀报,“五姑娘回府了!”宫里还赏赐好些东西呢。老太太到现在都不知道五姑娘露了大脸的事儿,都快把她给急死了。不过她牢记戴嬷嬷的嘱咐:在客人面前端着点。切切不可喜形于色。
陆老太太笑着说道:“快让她来延年堂。”
婢女福了福身出去传话。陆老太太对大魏氏道:“待会儿你问珍姐儿就是了。能不能帮上忙得让她掂量着办。”
大魏氏应了声是,满怀期待的向门口看去。
陆珍没换衣裳,穿着道袍走了进来。
大袖飘摆,衣袂翩跹。
俏丽中透着洒脱,洒脱里还带着英气。
大魏氏暗暗点头。小姑娘大大方方的挺招人喜欢。
今天的陆五姑娘眉宇间多了些许舒朗。虽未施粉黛却比寿宴那日更加灵动。小魏氏默默收回视线,心思活泛起来。从样貌来看,配次子也算配得上。不过还得看陆五能否进神机司。
反正就陆五这样的身世想高嫁也难。
她不急。等过个一年半载,陆老太太气儿顺了,再重提此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小魏氏打如意算盘的当儿,大魏氏已将来意道明。
陆珍颦了颦眉,道:“符水不能乱喝。”
拒绝的好干脆。大魏氏露出尴尬的笑容,刚要说话,就听陆珍继续说道:“我得去府上瞧瞧才行。不知现在去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大魏氏心中阴霾尽散,“太方便了。”
……
临川侯夫人望着腹大如鼓的女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年近四十才得了锦瑟这个幺女。自然偏疼几分。眼见得女儿遭罪,她恨自己不能替女儿承受。
张锦瑟形容憔悴,原本明亮有神的杏眸充满疲惫。
“娘。”她轻声唤道。
“我儿渴了吧。”临川侯夫人用帕子印印眼角,示意婢女倒水,“来,喝一点润润嗓儿。”
自打张锦瑟得了这怪病,就忌口到现在。水只喝温水,荤腥发物一概不碰。能入口的吃食少之又少。临川侯夫人为此没少钻研食谱。
张锦瑟就着临川侯夫人的手抿了两口水,便摇摇头不喝了。
临川侯夫人叹口气,将水碗递给婢女。
石子靖大步流星从外面走进来,“母亲,二嫂使人传话,说是陆五姑娘马上就到。我们快去门口迎接。”
临川侯夫人激动地瞪圆眼睛,“这就来了?快快!快把大门口扫一扫。”
来不及铺地毡了。也不知陆五姑娘会不会挑理。
这几年他们请来过几位世外高人做法。一人一个脾气,稍有怠慢抬脚就走,半点面子都不给。久而久之,临川侯夫人也练就一套独特的待客之道。虽说那些个“高人”脾气大,讲究多,但是吧……能耐属实一般。
神机司的神机使他们也请过。别人不说,单讲郑神机使。他给锦瑟化过符水,喝完了出整宿出虚恭就是不见肚子小。
术士不顶用,临川侯夫人就又可着京城周围的道观寺院添了一圈香油钱。
想想也真是心酸。今儿个把陆五姑娘请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能不能治好,全看女儿的造化。
陆珍下了马车,抬眼就见临川侯夫人等在门口。
算算年纪她比陆老太太小几岁,精神头却不及陆老太太。许是因为担心女儿,头发已经熬的花白,面容也显苍老。
陆珍快走几步,到在临川侯夫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桃仙谷陆珍见过夫人。”
临川侯夫人握住陆珍的手,笑着说道:“好孩子,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陆玹在山里捡了个娃回家养,当年在京城是一桩大事。那会儿闲话传的可难听。有说陆玹在外养瘦马,生出个孩子不敢认,谎称是捡的。还有说陆玹有分桃断袖之癖,陆老太太逼他成亲,他为了恶心陆老太太专门买个孩子回来养。
彼时,陆老太爷已经疯癫了。陆观刚进翰林院,尚未站稳脚跟。陆玹又被人如此诋毁。谁都以为陆家会就此败落。
可是陆老太太天生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她出面说服陆家族长把陆珍记在陆玹名下,并且以陆珍周岁的名义大办三天流水席。
京城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接到了请帖。临川侯夫人也去了。自那以后,流言蜚语逐渐消弭。直到裴真人收陆珍为徒,陆家才又重新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但那时,陆观已经打下根基,就算有闲言碎语也都适可而止。
她到现在都记得襁褓里的陆珍是多么的漂亮可人。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谁抱都不哭,只咧着小嘴对人笑。难怪陆老太太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你那会儿才这么点大。”临川侯夫人用手比划着,感慨道:“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小姑身子不好,原本开朗的婆母也变得多愁善感。提及旧事免不得伤怀。大魏氏赶忙说道:“娘,还是先请陆五姑娘去瞧瞧锦瑟吧。”
这才是顶要紧的。
临川侯夫人闻言如梦方醒般一个劲儿点头称是。
一直陪伴在侧却插不上话的石子靖落在最末。他望着气质出尘的陆珍眼角泛红。不知怎的,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陆五姑娘定能治好娘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番郑神机使来的时候,他也有这种预感。后来……那股子味儿不想也罢。
往事随风不可追。前番不作数,今次才是真的。石子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加快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