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靖桦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他并未问‘火苗,同志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就如同程千帆没有在一些事情上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两人互相都拥有各自的秘密,程千帆要对他自己以及法租界特别党支部负责,房靖桦也要为自己以及上海当地组织上负责。
“有困难?”房靖桦皱眉,问了句。
“太冒险。”程千帆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的情报信息不够透明,很显然,此事涉及到上海党组织的一些机密,不便言说的机密。
这种情况下,想要查明并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正因为可能涉及到一些机密,那么,三个人的失踪则可能牵扯到颇为复杂的情况。
这么多年的潜伏工作经验,程千帆自有其自己的感悟:愈是重要且机密的事情,一旦有蛛丝马迹的异常,则说明危险就在附近了。
所以,组织上的这个帮忙请求,他拒绝。
是的,他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
“好吧。”房靖桦点了点头,接受了法租界特别党支部书记程千帆的决定。
无论是‘火苗,同志还是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组织关系在总部,在‘翔舞,同志手里,由‘翔舞,同志委托‘农夫,同志代管。
所以,上海地方党组织有事情需要法租界特别党支部协助,只能以问询的方式征求党支部书记程千帆的意见,而不能下命令。
他也明白程千帆说的‘太冒险,是什么意思。
但是,碍于组织纪律,房靖桦又不好再进一步解释什么,况且他明白程千帆在担心什么,他也承认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故而,对于程千帆的拒绝,房靖桦只能无奈的接受。
“上次那个自称老康的病人,什么来头?”程千帆问道。“组织上派人去审美小学暗中调查了。”房靖桦说道,“重点调查了学校还是使用市立梅陇国民学校时候的国文教师,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
“有问题吗?”程千帆关切问道。
“此人姓康名胥义,老家在东北,据说东北沦陷后逃难到了北平,何梅协定签订后,康胥义从北平来到南京,民国二十五年,他经友人介绍来到上海,应聘了梅陇国民学校国文教师的工作。”房靖桦说道。
听到此人是东北来的,程千帆立刻警觉起来。
并非他对东北同胞有偏见,东北沦陷后,东北遍地狼烟,无数东北儿女投身抗联用血与火书写不朽的抗日篇章。
不过,根据军统这些年和日本特务之殊死厮杀总结出来的经验,很多日本特务都是伪装成东北同胞的。
究其原因,日本人在数十年前就开始图谋我东北,很多日本老牌特务在东北娶妻生子,他们的孩子是二代间谍,这些人自己不承认,几乎没人会知道他们是日本间谍。
可以这么说,东四省曾经是日本间谍最多的地方,特务、宪兵、流氓、满铁职员、朝鲜流浪者、艺伎,都是公开、半公开的日本间谍;而贩夫走卒、山野农夫、教师、公职人员,军队内部等等所潜伏之间谍,总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日本人渗透不到的。
后来东北沦陷后,大批日本间谍伪装成逃难百姓涌入关内。
“这个人为什么会自称是我们的同志?”程千帆立刻问道。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几乎就可以断定这是敌人在试探‘邹大夫,了。
“组织上有一个初步的怀疑。”房靖桦说道,“现在正在调查康胥义是否是我党失联人员。”
“失联人员?”程千帆皱眉。
“根据组织上的调查,康胥义在审美小学内经常会向同事、友人暗中宣传抗日思想。”房
靖桦说道,“还有,他会利用业余时间教工厂的工人识字,传播红色思想。”
程千帆微微颔首,从康胥义的这些行为来看,确实是像是我党同志。
特别是教工人识字,传播红色思想,工人阶级是最纯粹的无产阶级!
“现在调查的重点是东三省沦陷后康胥义在北平工作的那段时间。”房靖桦继续说道,“目前还在等北平方面地方党组织的反馈,不过这需要时间。”
程千帆一直没有说话,他在琢磨。
他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是了。
康胥义的履历有古怪,似乎有莫名熟悉的感觉。
刘波!
程千帆的脑海中突然闪出刘波同志的身影,确切应该说是闪现在脑海中的是日本特高课特工濑户内川!
这个康胥义的履历,和当初的濑户内川竟然颇有几分相似。
….
“‘包租公,同志,你不觉得这个康胥义的履历,和一个人很相似吗?”程千帆看着房靖桦说道。
“谁?”房靖桦闻言,立刻意识到‘火苗,同志是意有所指,他表情严肃问道。
如果是彭与鸥同志,此时必然立刻联想到了刘波,不过,这并非是说房靖桦能力不如彭与鸥,盖因为刘波一步步走上红色道路,彭与鸥同志可谓是见证者,故而会印象十分深刻。“上海特高课特工濑户内川。”程千帆沉声说道,“当然,现在已经不是日特了,是我们的刘波同志。”
房靖桦恍然,然后他点了点头,“你也怀疑康胥义是特务伪装的?”
“这么说,怀疑康胥义有问题的不止我一个?”程千帆立刻问道。
“罗延年同志坚决不同意组织上派人同康胥义接触,他坚持认为康胥义是特务假扮的。”房靖桦说道。
“我支持罗部长的观点。”程千帆立刻说道。
罗延年同志是一个个性鲜明的老同志,对待敌人是严寒冰雪,对待自己同志是阳光般的温暖。
特别是其曾经的交通员姜琦同志竟然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女干,甚至还打算潜回组织内部当女干细,好在阿海同志火眼金睛识破了姜琦的汉女干面目。
这件事发生后,罗延年同志愈发警觉,对于一切身份不明人员都是主张严格再严格调查。
程千帆补充了自己的分析,“汽车,那天晚上,那个康胥义拉完屎后上了汽车。”
他笑着摇头,“以康胥义的工作,他不应该有能力拥有小汽车,即便是其朋友有汽车,一名失联的同志在试图联系组织上的时候,也更加不应该开着小汽车带着友人一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房靖桦点点头说道,“他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的!”
“是的,这也是最大的疑点之一。”程千帆表示赞同。房靖桦的身份在上海地方党组织内部是高度机密,不到一定级别的同志都不知道房靖桦,一个失联的同志,怎会突然找到房靖桦这里。
这就非常不合逻辑。
同时,房靖桦能够敏锐意识到这个关键,也说明组织上对于此事非常谨慎,继而有着高度警惕,这也令程千帆非常高兴。房靖桦看到程千帆的表情,笑着打趣说道,“‘火苗,同志是特科高手,我们地方党组织也绝非易于之辈嘛。”
程千帆哈哈笑了。
“尽管北平那边目前还没有情报反馈,不过,组织上普遍已经倾向于康胥义是特务,他这次是假扮我们的同志来试探我。”房靖桦说道,“也正是因为判断这是试探,所以,组织上认为我暂时并未暴露,暂时还是安全的。”
程千帆微微点头,对此表示认可。
这种试探谈不上
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打草惊蛇了。很显然,敌人并未确认房靖桦的红党身份,更不可能知道房靖桦在上海红党的地位,不然的话,根本不会试探什么,甚至都不会选择守株待兔,不会放长线钓大鱼,而是会直接抓捕房靖桦——
房靖桦本身就是一条大鱼!
“房书记刚才说康胥义是经友人介绍来上海找到国文教师的工作的?”程千帆问道。
“是的。”
“那么,这个介绍了国文教师工作的友人是否真切存在,此人是谁?组织上可曾查实?”程千帆问道。
“自然是查了的。”房靖桦看了程千帆一眼,他总觉得‘火苗,同志似是对于地方党组织的工作并不放心,甚至于——
甚至于房靖桦隐约有一种,“‘火苗,同志非常缺乏安全感,甚至于是心累乃至忧心忡忡,他担心地方党组织会拖累他和法租界特别党支部”这种感觉。
“从梅陇国民学校的一位老教师那里查实,康胥义是通过梅陇学校的一个叫蔡立涛的算数教师的介绍应聘到学校的。”房靖桦说道。
他看了程千帆一眼,“这个蔡立涛,组织上也调查了,生在沪上,长在沪上,甚至一直没有离开过沪上,这个人不会有问题。”
说到这里,房靖桦的脸色变了。
程千帆也是表情严肃,两人对视了一眼,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汤炆烙面色阴沉,说道。
单芳云始终不承认自己是红党,亦或是其他势力人员。或者确切的说,用刑了,单芳云就什么都承认,一旦停止用刑,单芳云就哭天抢地说自己被冤枉了。
这令汤炆烙非常火大,他在走廊外面抽烟的时候,有手下过来汇报说新采购的电刑设备到货了,要不要测试一下。
汤炆烙将烟蒂踩灭,直接下了狠手,就拿单芳云来测试设备。
反正测试的结果莫过于两个:
单芳云受刑不过,真的招了。
要么是单芳云受刑不过,确实是被冤枉了,那就被冤枉了呗。
至于说单芳云撑过了电刑,坚持不开口,那还用问吗?此人必然是红党!
却是没想到单芳云竟然心脏有问题,直接猝死在了电椅上面。
“你指的是?”董正国看了汤炆烙一眼,问道。
他当时是不同意用电刑的,因为这玩意不好控制,一个不好就容易造成受刑者身体出现大问题,轻则疯掉,重则死掉。但是却拗不过汤炆烙坚持。
“电量。”汤炆烙指着电椅说道,他扭头看向上手用刑的手下,“侧任娘,你一上来就用最大电量?”
“没有,不是,不关我的事。”手下吓坏了连连摆手,“组长,我是从最小电量开始的。”
说着,他还拿了说明书给汤炆烙看,“组长,你看,趴窝,这是电量最小的意思。”
汤炆烙接过电椅使用说明书,盯着‘poer,洋字码看,他的脸色阴沉不定。
手下吓坏了,他心中发慌,莫非自己真的弄错了?
“董三哥,你看看,这个洋文是什么意思?”汤炆烙将说明书递给了董正国。
“我也不认识洋文。”董正国摸了摸鼻子。
他想了想,“童组长似乎懂洋文。”
….
手下也赶紧说道,“没错,童组长懂洋文。”
“poer。”童学咏看了一眼说明书,念道。
“组长,你听,童组长也说是趴窝。”手下立刻叫道。“趴窝是什么意思?”董正国问道,“这是电量最小的意思吗?”
“
不是。”童学咏摇摇头,“是电量最大的意思。”
汤炆烙阴鸷的双眸立刻锁定自己的手下,“魏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我——”魏祥傻掉了,整个人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我就觉得,趴窝,趴窝,这不就是最小的意思嘛。”说着,他指着童学咏,“童组长,你可得替我说句话啊,不是,对了,是你当时对我说这是趴窝……”
汤炆烙森然的目光立刻看向童学咏。
董正国也是目光警觉。
童学咏先是一惊,然后气急败坏,他指着魏祥,“魏祥,童某人可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推卸责任也不能朝我身上泼脏水……”
“童组长,说话得凭良心呐,明明是你告诉我这是趴窝——”魏祥也是急的跳脚喊道。
“不要乱讲,乱讲话会死人的——我什么时候……”童学咏说道,忽而,他表情一变,怔怔地盯着魏祥看“你,你当时是……”
他气的跳起来了,指着魏祥的鼻子骂,“魏祥,你个毕江娣,你可真是个汗布拉斯的。”
“童组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汤炆烙盯着童学咏,右手已经摸在了腰间枪套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