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伞死了。沉阳。从大山里的包围圈中,突围出来的尼玛伞族人,十不存一。“巴图鲁是为了掩护我们才留下来吸引周兵的。”尼玛伞的族人向大汗哭诉着。黄台吉皱眉。两个精锐的牛录就这么残了。“周兵有多少人?竟然能围住尼玛伞?”“有上万人。”“金州九正营总共才两万七千人,怎么可能调了一万人去山里围剿尼玛伞?就算是如此,时间上也来不及,而且除了这一处,其余各地的金州兵并没有退去。”“贝勒爷,奴才没有说谎,的确有上万人,这是巴图鲁亲口对我们说的。”“这。”皇台吉无语。殿内,其余人纷纷交头接耳,既然是尼玛伞所言,那就肯定无误,但是这一万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果只是一万民夫,想要困住尼玛伞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万人,定然是真正的士兵。这道理就说不通了啊。老奴一言不发。他在哀伤。尼玛伞是他的老兄弟,少年时就被自己收服,也是看着一路他成长的。两个牛录他不心疼。尼玛伞的死亡,令他痛彻心扉。不过对于尼玛伞的决定,老奴无法指责。他是为了自己的族人。老奴相信。尼玛伞如果甩下自己的族人,一个人是可以从大山中脱困的。“游击。”老奴默默的念道。听到大汗的声音,众人都安静下来。从俘虏的周兵中,或多或少拷问出了些许信息,金州将军的这次方略,就叫做游击战。游击战最主要的依靠就是百姓。而辽左数百万辽民,都是金州游击队的耳目,补给,兵源。辽民们哪怕自己饿死,也要把口粮让给游击队们。滔天的血仇。他们真的愿意跪在地上,哭泣的祈求游击队收下他们的口粮,哪怕只是一丁点儿。这是一种升华。游击队救助了辽民们,辽民们也升华了游击队的精神。不需要宣传。金州,镇江各游击队,都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战。这是一种阳谋。因为人心。老奴能得人心,那么游击队就是无根之萍,成不了气候。而如果人心皆向游击队。那么倒下一个游击队。不久,站起来无数的游击队。那么,蛮族能得人心吗?不能。他有二十万大军要养活,自己的族人才数十万而已,加上境内的蒙古族等其余部族,也才百万人而已。采用什么政策都是养不活的。唯一的方法,只有搜刮治下数百万的辽民。以战养战。需要每一次的胜利,压下不服的人心。而自从金州将军的出现,蛮族的胜利的到了路,被打断了,立马陷入了反噬。老奴是要屠杀几百万辽民。但是屠杀的目的,是从辽民身上获取物资,而身无一物的辽民,走投无路则必然造反。为了提前消除隐患,老奴才要杀尽之。但是这要分步走。不提一口气尽杀数百万辽民,会不会引起辽民集体的反抗,把这数百万辽民一口气杀了。这中间的过程,会把辽民的物资也消耗没了。“金州将军是何人也?”老奴自言自语。殿内,所有人静悄悄的,都竖起了耳朵。“每一次的战略,上下贴合丝毫无缝。前番他说以海治我,虽然我束手无策,但是却也不怎么担忧。把沿海之地让给他,他能孤军深入吗?是不能的,他这么做我就会消灭他。”老奴叹道。“我当初认为他是不能的,现在他的确没有派出大军,反而选择把大军散了。这一举动很突兀,令我看不懂啊,真看不懂。现在杀招显现,我懂了,的确是好厉害的招数,真是令人惊叹,这种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殿内,众人也都不可思议。不管是统一蛮族,还是对抗蒙古或者大周,双方都是大军厮杀,一定乾坤。金州将军以海治蛮,稳固了他在辽左站稳脚跟。数年来,除了金州之战,除了各兵堡之间的试探,双方并没有摆明车马的决战过。众人都认为金州将军畏惧蛮族兵锋,不敢试其锋芒。占领了金州,镇江,长白山脉东部沿海地区。就如大汗所言,把靠海的地方让给他又如何,辽左这么大,失去沿海地区并不可惜。可是这游击战。犹如天马行空一般的战略,让人无法克制。准确的落到了蛮族如今最大的缺陷上。民心。想要应对,那就要把数百万辽民一口气杀干净。办不到。真的办不到。蛮族遵从大汗的策略,的确是要屠杀辽民,但是想要一口气做到这些,是办不到的。而且蛮族还要从辽民身上获得物资。不管怎么想,都是无解。唯一的解法,就是重新集合二十万大军,迅速的攻下金州。前番已经试过了一回。惨败而归。现在没人敢赌。因为集合二十万大军出动,如果不能打下金州,连大军撤回的补给都不够。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蛮族屠杀辽民就是为了获得粮草物资。现在金州将军一招,打乱了他们的手脚。皇台吉一脸的担忧。有些话在这个场合不能说,会影响士气。头两个月,蛮族旗兵,蒙古旗兵,汉军消灭了不少的周兵小队,然后收获越来越少。活下来的周兵小队越来越精明,越来越会审时度势,越来越会寻到蛮族的空档。这些带队的哨官,在皇台吉看来,成长的速度令人忧虑。前番有个周兵小队,竟然钻到了沉阳附近的庄户里,大开杀戒了一番。他第一时间就派了骑兵去消灭这伙人,结果无功而返。有些尼玛伞的影子了。更令皇台吉惊疑的是。越来越多的周兵小队,都开始有些尼玛伞的影子。这些周兵小队,动摇了蛮族在各地村落里,本就实力不强的统治根基。必须干掉金州。想要打下金州必须二十万大军,不顾伤亡哪怕伤筋动骨。二十万大军出动,必定安排好粮草。粮草……想到粮草,皇台吉颓废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至今半年下来,周军各游击小队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肆无忌惮,而蛮族终于退步了。军力开始收缩,各地的蛮人也开始召回。昌图,辽海,开原,铁岭,蒲河,沉阳,抚顺,辽阳,本溪,鞍山,海州,营口,盖州,永宁,复州……除了这些坐落于东北平原上的城池,蛮族在辽左中部的统治,已经悄然瓦解。虽然城池还在蛮族手中,但是乡野地方上,大山里,已经成为了游击队的天下。金州。唐清安也很头疼。鸡崽子们吃饱了,富的流油,不愿意归笼。准确的说。谁也不愿意裁兵。这种心思军中上下都能理解。一个哨官才九十人,随着金州,镇江军的发展,在想像以前办快速的提拔已经不是那么轻易了。靠着游击战,不少哨官治下竟然有了千余兵马。只论规模,一下子跃过了几级,甚至比千总的人马都多,谁愿意再退回去呢。唐清安可以强制命令。以他的威望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太伤士气了。人家在前面舍生忘死,缺衣少粮,艰苦奋斗,同样也是遵从他的军令。这不但不赏,反而在人心中看起来是惩罚的决定。谁都会抱怨。“都不想啊。”将军府,冯胜之叹道。不光他在,镇江的顾应时也回来了,一屋子的文武官员,都在探讨这件事如何解决。即不能伤了士气,也要把麻烦解决掉。最新的统计。三大区,各哨兵力合计高达近十万人。众人都感叹。原先还因为各哨的伤残之高,纷纷劝戒将军,谁也没想到,形势逆转如此之快。现在不头疼精锐之兵的伤亡了,头疼的是人太多了。以前的确是有计划扩兵到十万,但绝对不是现在。各地上下都马不停蹄,收拢难民,发展民生,开垦荒田,修造渔船,一百几十万百姓,皆缩衣节食饿着肚子。哪怕有朝廷时不时的供给,哪怕有朝鲜的供给,哪怕有人参贸易带来的积蓄的物资。<w.同样也解决不了。“必须裁兵。”顾应时坚定的说道。“不裁兵的下场,就和蛮族一样,陷入进退两难之困局,趁着现在还有余地,必须马上裁军。”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停止收拢难民。但是先不提将军的心意,这半年来各游击队和辽民之间结成的情分,上下都会强烈的反对。好多游击队的伤员养在辽民家中,没有一个人告密,自己全家都吃不饱肚子,毫无怨言的让伤员吃饱。伤员看不过去不吃,辽民求着他们吃。多少辽民冒死,为占驻当地修整的游击队送来紧急的军情,让游击队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捕。托将军的主意,这些故事都被编成了戏剧,在各地巡演,获得了空前绝后的共鸣。金州是辽民的,更是将军的。连最古板的冯胜之,混在百姓中看了几场戏剧,被周边百姓的神情所震撼。发出了他的感叹。现在没有人把蛮族放在眼里,所有人上下一心,努力发展民生。在这种环境里。任何人都会被触动,都会被改变。可是。粮食凭空变不出来。裁军之事。将军府里,各头脑连着商议了三天,仍然没有做出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