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飞摆了摆手手,示意他赶紧的。二大爷这才说道:“厂长,是二车间十几个小年轻,打算要找您讨说法,问为什么停工。”李明飞一听,顿时皱起眉头:“乱弹琴!找我讨什么说法?是我想让厂子停工的吗!”二大爷附和道:“谁说不是嘛!可这些小年轻哪管那些,现在这情况,您不是不知道,我就怕他们……”李明飞心中一凛。二大爷说的没错,现在这帮小年轻闹起来还真不好弄。真让他们逮住,万一被弄得灰头土脸还好说,真要被打一顿,那才叫丢人。就算事后李明飞再找补回来,把打他的人弄死,又能有什么用?李明飞皱眉道:“领头的是谁?”二大爷忙道:“是二车间王小五。”李明飞想了想道:“老刘,你现在就去二车间,宣布二车间从今天开始,集体参加街道的义务劳动,帮扶孤寡老人,整修房屋,确保过冬。”二大爷眼睛一亮,伸出粗壮的大拇哥,拍马屁道:“厂长,那你这招高啊~实在是高!这帮小年轻不是精力过剩嘛~让他们都干活儿去。”李明飞这招最妙的地方,就是让那帮人去给老人修房子。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硬了,谁也不能反驳,更不能不去。不然一顶不尊老爱幼的帽子扣下来,谁也顶不住。杜飞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暗暗点头。李明飞不愧是经年的老官僚,这种随即应变的能耐不容小觑。二大爷拍完马屁就要走。却被李明飞叫住:“等等,领头的叫什么来着?”二大爷忙回答:“王小五,是二车间的四级钳工,您是想……”李明飞摆摆手道:“这次义务劳动就让他带人去。对了,他现在什么职务?”二大爷道:“就是工人,没有职务,呃……算是车间里的积极分子。”李明飞点头:“那就让他当个副班长,代理班长,让他好好干。”二大爷舔舔嘴唇,有些看不明白李明飞的操作。要说刚才,李明飞那招‘移花接木’他还能想通,单给王小五升官是什么意思,他却真不明白了。难道李明飞长了一身贱骨头?不过二大爷脑袋虽然不大灵光,但他有个优点,就是非常听话。既然厂长吩咐了,甭管能不能领会,只管招办就是了。打发走了二大爷,李明飞回身冲杜飞苦笑一下,两人才走进了包厢内。不一会儿,等菜上来。李明飞一边倒酒,一边跟杜飞抱怨:“唉~兄弟,刚才你看见了,这人心浮动,队伍不好带呀!”杜飞笑了笑,这句话让他想起某部电影里的台词。虽然不是一模一样,意思却如出一辙。不过,李明飞应对的虽然从容,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根本的还得尽快解决轧钢厂停工的问题。俩人一边吃喝,一边说起这件事。杜飞问道:“李哥,这回究竟怎么回事?我听说还跟原先的林副厂长有关?”李明飞喝了一口酒,叹道:“害~别提了,我也是一辈子打雁,末了让雁把眼啄了。”杜飞见他没说实质问题,干脆问道:“让姓林的抓住把柄了?”李明飞点了点头:“特么的,那孙子不按规矩来,暗中给我下套儿。”杜飞听出来,应该是什么不太好说的事儿,李明飞不想明说。杜飞索性也没一味揪着,转而问道:“没跟我爸说?”李明飞拍了一下大腿,苦笑道:“我哪有脸找三叔呀!再说你跟林天生刚在南边联手搞了个大的,我这边就弄出龌龊……”杜飞明白,李明飞这是怕影响了朱爸的大局。毕竟他只是个侄女婿,而且朱敏他爸已经退了,即便是亲兄弟也差了一层。有些时候,李明飞不得不多些顾虑。杜飞想了想道:“要不我找林天生递个话?或者找林雨晴也行,如果不是太大的事,相信他们应该不会太为难。”“这……”李明飞思忖起来。能让这姐弟俩说话,在林副厂长那边定然是有分量的。只是这样一来,事情虽然能过去,却会显得他太无能了。事情是他搞出来的,最后却要靠杜飞的面子人情。同样都是朱家的女婿,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回头让朱爸知道,会怎么看他?李明飞自个虽然不太在乎这个,但他必须顾着朱敏的心情。两人这些年的夫妻感情虽然澹了,却已经转变成了另一种亲情。况且朱敏这么大岁数,又给他怀了一个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又跟之前不同。李明飞想了想,摆摆手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心领了,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算老林那里现在答应撤了,这事儿也没那么好弄。”杜飞疑惑道:“哦?怎么说?”李明飞叹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像一根针捅破了一个脓包,现在把针拔出来脓包就能好了?它不还得接着流脓~”杜飞皱眉,看来轧钢厂的情况是真不太好,李明飞竟然直接拿脓包来比喻。“有那么严重?”李明飞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这也不是咱们一家这样,现在全国都这样,咱们钢厂是重工业,有上边调控,情况还算好。但再怎么说,下游不行了,咱们产品出不去,说什么都白搭。”杜飞倒是没想到,看似还不错的轧钢厂情况这么严重。由点窥面,现在的经济是的确不太好。难怪等到明年,会号召年轻人下香。城里的工厂实在负担不起那么多工人了!想到这里,杜飞不由问道:“李哥,那你就这么挺着?没想想别的办法?”李明飞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兄弟,不瞒你说,再等两个月,如果还没有起色,我就准备申请支援三线。”杜飞一听就懂。李明飞所谓的支援三线,并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厂子。直接把厂子拆分,一半搬到西南去。李明飞叹口气,苦笑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人家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可我……特么却成了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杜飞安慰道:“大环境如此,这也怪不到你头上。”李明飞摇头道:“兄弟,你甭给我宽心丸吃,怪不到我头上?你知道现在工人都怎么说?都特么说厂子搞成这样,就是因为我挤走了老杨,当年杨厂长在的时候,厂子明明好好的……我艹!我这一把手才特么当几天。现在让老杨回来,看他能干啥样……”看得出来,李明飞最近的压力真的非常大。这次跟杜飞喝酒,正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跟他大倒苦水。也难怪,朱敏正挺着大肚子,这些话他肯定不能回家说去。不过杜飞却没想当‘知心老弟’,给李明飞当负面情绪的垃圾桶。等他告一段落,立即接过话茬:“没想想别的路子,先把厂子运转起来。”李明飞也觉着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咳嗦一声,好整以暇道:“还能有什么路子,下边能联系的工厂基本都联系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就算动用关系,硬让人家进货,也就是从这个仓库挪到那个仓库,到时候反而给国家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杜飞微微差异。没想到李明飞在这件事上觉悟还挺高。或者说,他觉着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杜飞忽然想到:“哎,李哥,咱们厂生产钢筋不?质量怎么样?”李明飞道:“生产呀,质量肯定好,当初大会堂用的就是咱们的螺纹钢。”杜飞眼睛一亮:“李哥,我倒是有条路子,就是不知道行不行。”李明飞忙问:“什么路子?”杜飞道:“香江的船王你听过没有?”李明飞点头:“包船王,怎么没听过,世界有名的大资本家。他怎么了?”杜飞道:“这次去香江,听说他要修一条海底隧道,这应该用到不少钢筋吧~”李明飞听了却并没兴奋,而是皱眉思索起来,嘴里滴咕着:“香江~香江~走船的话,运费一吨……现在的价格……”大概两三分钟,李明飞的脸色才渐渐露出喜色:“虽然运费多了点儿,但如果用量大,应该有赚头。”虽然是计划经济,但企业本身是经营主体。财务需要独立核算,肯定要考虑盈利还是亏损。紧接着,李明飞又皱起眉头:“但把钢筋卖到香江,咱厂子可没有外贸资格。”杜飞笑着道:“这你就甭担心了,我这次回来应该会去外经委,香江那边我也能说得上话,只要你这儿能行,其他的我帮你联络。”李明飞顿时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杜飞就是随口给出个主意,没想到还有后续。其实以他的人脉,外贸资格都不是什么问题,真正难的是怎么跟香江联络。人家船王修海底隧道,凭什么大老远上京城买钢材!想到这个,李明飞还有些担心:“兄弟,别的都好说,那边毕竟不是国内,人家凭什么买咱的钢材?”杜飞嘿嘿一笑:“就凭咱们刚打掉他们一个莹驻j,还不够?”李明飞愣了一下,不由一拍桌子:“我艹,这话真特么提气!不买咱的钢,就干他丫的!”说着拿酒瓶给杜飞满上,俩人一仰脖喝干了。杜飞说话这么底气十足,最主要就是拳头硬。按原先的轨迹,修建海底隧道的材料,肯定轮不到国内企业。这是一块大蛋糕,高达三亿港元的投资,一旦放出风声肯定会吸引来一群建筑业的大鳄。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独国的铁血宰相匹斯麦说过,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这次杜飞和林天生的胜利,足以让国内的工厂从中分一杯羹。下午,从轧钢厂出来。杜飞脸色微微泛红,李明飞则彻底喝大了,由秘书搀着回到办公室,在休息室的小床上倒头就睡。杜飞则顺道回了一趟街道办。他的体质强横,将近一斤酒,骑上自行车,在外边吹吹风就消化差不多了。等到街道办,嘴里已经闻不到多少酒气。一进大门,先上冯大爷屋里。杜飞进屋就“嘿嘿”笑起来。冯大爷正在屋里坐着发呆,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你小子回来啦!”杜飞道:“昨儿刚回来,赶紧过来看看您。”冯大爷撇撇嘴。杜飞则从刚才预备好的兜子里拿出两条骆驼烟,嘿嘿道:“老美的骆驼,尝尝当年的味道。”这次冯大爷直接笑出了声,显然杜飞带回来这两条烟令他十分满意。当即拆开包装,拿出一根。正要上兜里摸火柴,杜飞又拿出一个煤油打火机:“这个也送您。”冯大爷没客气,唰的一下点燃一道火苗,叼着烟把头伸过去。把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眼睛微微眯着靠在椅背上。在他的耳边仿佛又听见了炮声,听见了飞机投弹风啸……手里的烟,仿佛是从敌人尸体上刚摸出来的。虽然少了些硝烟和血腥味,但烟就是这个味儿。从冯大爷屋里出来,杜飞先回到原先的办公室。一进屋,顿时引起一阵轰动。屋里那帮老娘们儿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好在杜飞早有准备,一人包了一份香江的糖果。虽然数量不多,却是那个意思。随后又被钱科长叫到里屋的小办公室,这才清净下来。“叔儿,这是给您带的。”从兜子里拿出给钱科长带东西,还有一条跟秦淮柔、秦淮柔一模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羊绒围巾:“这是给我婶儿的,外国羊绒的。”钱科长伸手摸了摸,不由叹道:“嚯,这够软乎的!”杜飞一笑,没再卖弄羊绒是什么,转而问起这段时间街道办都有什么事儿?钱科长把东西收起来,笑呵呵道:“咱们这儿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按部就班。哎~对了,你小子,这次回来,应该待不住了吧?要上哪儿去,有数了没又?”杜飞嘿嘿道:“您老英明,应该去外经委,具体的还没定。”